按著大順的政治正確,給王安石正了正名,心里對劉鈺的話,又多信了半分。
倒不是因為這話透出的無奈和苦澀。
而是因為白云航知道劉鈺的文化水平,若是胡謅的,不會講出那個對子。
然而他并不知道,這個對子仍舊是劉鈺抄襲的,這是楊度、齊白石等人的恩師王闿運,寫給滿清第一任駐英大使的。
不過放在大順這邊,似乎也一點不違和,一個民族的深厚文化,若是連自傲和自負都沒有,那必然是失敗的。法國人也向來認為世界地圖的中心在巴黎,這都很正常。
當了千余年的天朝上國,不敢相信、不想相信、不愿相信天朝已經淪落為諸侯的,大有人在。
正常來說只有被逼到絕境了,才會去思考自己是否已經沉淪。劉鈺為了讓大順適當融入威斯特伐利亞體系,熟悉一下當諸侯而非天子的遺忘了兩千年的感覺,背的大黑鍋不止這個。
這一點,白云航真的信。
沉默間,白云航快速地思索著。
首先,劉鈺是勛貴子弟,和士紳尿不到一個壺里。
其次,劉鈺是武德宮出身,和靠科舉的尿不到一個壺里。
再次,劉鈺不靠土地靠經商,和靠土地地租的尿不到一個壺里。
最后,劉鈺年紀輕輕就被皇帝信任,練兵一萬,銀錢不管不問,這種人怕彈劾嗎?
所以,種種這一切,難道真的就是因為劉鈺是個性情中人,覺得想要興實學必要先禁教,把耶教和實學剝離,所以大為感謝自己,然后性情之舉?
可這個人情,或者說饋贈未免也太大了吧?
想了半天,白云航還是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樣的好人?
這種事當然有風險,但同樣有機遇。就像是當初他在福建搞教案,當然有風險,但也有機遇。
問題是教案那樣的機遇,和這個機遇,可不能同日而語。
到最后,白云航還是問出了一個最為核心的問題。
“劉大人,這等想法,這等機會,你何不直陳陛下?陛下必然大為賞識。”
劉鈺做出一副苦惱的神情,苦笑道:“官帽太大,壓的頭疼。憑某的本事,準噶爾未平、西南未定,封侯亦非難事吧?白大人可聽說過這個故事?拾糞的農夫猜想禁宮的生活,以為皇帝必是挑著金扁擔、東宮娘娘用香油烙大餅?白大人以為這樣的機遇,可遇不可求,在我眼里那就是個……那四個字咋說來著?唾手可得。我小時候可是嫌棄掛在脖子上的金鎖怪沉的,也恨去各個國公家里拜年拜會麻煩……”
“呃……”白云航真的無言以對了,想著自己為了爬上去賭了全部,才混了個五品,半晌才苦笑道:“是了,是了。”
“再一個,白大人可是禁教的一面旗幟啊。白大人這旗幟立起來,禁教才能更快,產生的討論也就越多。有些事,越辯越明。實學是否就是西學?實學是否和耶教綁定?這些東西,我是想快點引發熱議,然后叫人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