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
“陛下,臣不是那種掐指一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載的妖道。入西域之前,臣甚至都不知道白山派、黑山派的事。臣當初是要在賽里木湖與準部決戰的,可是參謀部提出了子午谷之謀,要去奇襲奇努克城。當時就趕上了,臣一想,那就順便把這件事辦了吧。難不成……難不成陛下以為,臣一切都盡在掌握?臣雖從大略上預判,大策凌敦多布必然要在北線決戰,死中求活,但這是可以判斷的。剩下的事,都是事發突然,不得不做。”
劉鈺又道:“就如當年李衛公平突厥,事發突然,還差一點搭上唐儉。難道陛下真以為這一切都是提前預料到的嗎?不過,參謀部定的計劃只是奇襲伊犁,讓黑山派白山派的首領死于準部之手的事,是我安排的,臣也在奏折上寫明白了。”
這么一辯解,李淦皺了皺眉,再度一想,似乎好像也有道理。
戰后去看,劉鈺打的實在太順了,在誰都不看好野戰能成的情況下,靠一戰把準部最后的精銳力量打沒了,就讓李淦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一般。
略想了想,李淦臉色稍霽,但沒有立刻讓劉鈺起來。
本來就想趁著這個機會敲打敲打劉鈺,一直以來李淦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看不透劉鈺到底想要干什么。
從黑龍江一戰到現在,一直如此。
這種感覺早已成了李淦的一塊心病,只是之前這幾年劉鈺一直蹲在威海練兵,平準之事終于讓這塊隱藏起來的心病再度顯現。
李淦覺得是自己的這塊心病,導致了今天的誤判,似乎這些事的確是正趕上了來不及回報,并非是劉鈺早有預謀。
只是總覺得劉鈺雖有才能,可是和朝中上下都格格不入。
出生勛貴之家,但為人處世和勛貴子弟格格不入;有治理地方的能力,可卻和科舉出身的文官也格格不入;武德宮的魁首,但想法又和良家子們格格不入。
這種別扭的感覺,延續至今,心病觸發,終于借著今天的事敲打一番。
李淦本來也只是想要敲打敲打劉鈺,這時候又再度“推心置腹”道:“你勿要曲解朕的本意。朕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讓你知道朕的一片心,朕也是想做個開疆拓土、利國安民的明君的。你有想法,可能很多想法若如王荊公、張太岳,群臣不解,朕卻未必不支持。”
“你不負朕,朕自然不負你。日后若再有什么想法,只管說出來。對與不對,行與不行,朕與天佑殿諸臣難道不會判斷嗎?”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日后做什么事,不要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再上疏陳明。”
“當然了,若是有什么臨機決斷之事,也不要瞻前顧后,該做便做。這個度,你把握好。”
“起來吧。”
連說了幾遍起來吧,劉鈺這才站起來,李淦打完了巴掌也給了甜棗,又重申道:“你勿要多心,朕望做明君,也希望你做朕的臂膀。朕非是責怪你,只是要讓你知道,日后有什么想法,只管大膽的提。本朝又無有因言獲罪之事,你怕什么?便是有人攻訐,難道朕還不能周護你嗎?你可知道這幾年彈劾你的奏折有多少?”
“是,臣定然不負陛下的恩寵信任,盡心盡力。”
李淦點點頭,覺得今日的敲打也差不多了,這才又向劉鈺吐槽了一陣西域善后的一大堆事。
說完這些,終于說到劉鈺的這個節度鯨海的安排。
“朕是有心做成你說的那番事的,自是信得過你。但倭國事,既不駐軍,也不羈縻,應該沒有什么意外。你若是還有什么沒說的想法,不妨一并說了,免得日后又弄出個局面,倒逼著朕接受。朕……不喜歡。”
“很不喜歡。”
眼神銳利地看了劉鈺一眼,做皇帝把話與臣子說到這么透徹的地步,李淦覺得自己已經給足了劉鈺恩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