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達維亞城里的小商戶、小商販華人們,恨那些被荷蘭人當轉嫁矛盾的富商包稅人;甘蔗園里的奴工,也一樣恨都是同胞、說著一樣方言的園主。
在荷蘭人的挑唆下,南洋的華人幾乎成了兩個民族,徹徹底底成了一盤散沙:有錢的有文化有能力組織的人,做狗腿子;沒錢的、人多的、有力量來保護自己性命的,卻先恨狗腿子,沒有人告訴他們真正的壓迫者藏在背后。
這些事,跑巴達維亞的船主們鬧不清,也不在乎。
他們知道自己賣的是什么。但在他們看來,這就是個生意而已。
荷蘭人直接去廣東福建買茶買瓷,巴達維亞不再需要這些海商們做中轉,能賣賣人口,也好過去的時候空船。
但在出航之前,他們看到了貿易公司的那條自由貿易號,帶來了一些震撼。
“我說,你們見到沒?那個貿易公司的大帆船?他們啥時候能造這么大的船了?比那些西洋人的大船還要大呢。”
呷了一口酒,船長感嘆著在福建起航前的見聞,那艘大船的巨大陰影讓他的海船像是一艘小艇。
“那還有個看不見?在福建停著裝茶呢……要不說,人家是做大買賣的。娘的,要是能賣茶葉給那些西洋鬼佬,誰愿意賣人口?”
“那船那么大,這要是跑一趟西洋,不得百十萬兩銀子?”
帶著七分羨慕、三分酸意,船上的這些人心里也是不爽。
胳膊擰不過大腿,西洋人有那么大的公司,有槍有炮有戰艦,他們這些散沙一樣的船主哪里爭得過西洋人?除非有人組織起來,可朝廷不組織,私人組織,那可是犯忌諱。
前些年往巴達維亞運茶葉,被荷蘭人扣住,眼看著利息一天天增多、茶葉逐漸老化,只能按著荷蘭人給的低價賣出去。
雖發了誓言,日后傻子才往巴達維亞運茶葉,可也只能到此為止了,這份氣也只能咽下去,否則又能怎么樣呢?
“那些大買賣人,前些日子都往松江跑,去入股。可惜咱們沒什么大錢,等咱們得到消息的時候,股都分完了。你們想想,往天津運漕米,又能攜帶私貨,若能干上這個,誰來干這等行當?”
船主酸溜溜的說起前些日子在福建引發的風波,幾個副手也嘟囔道:“沒辦法,那邊的人有本事。漳州幫福州幫那群跑東洋的,都沒了脾氣,有啥辦法?人家后臺是誰?福州幫、漳州幫跑東洋的后臺,哪能比得過人家?”
“要我說,這買賣日后越來越難做了。賣人,都不怎么賺錢了,也就省著空船。你聽說沒有,巴城的糖價,又掉了?”
他們沒學過太多經濟學,但卻知道,若是糖價一掉,這甘蔗園就難做。
甘蔗園難做,奴工的價格就低,甚至可能賣不出去。奴工賣不出去,他們跑巴達維亞就得放單程,放單程就賺不到幾個錢。
船主無奈道:“看看吧,等過一陣要是買賣真的做不下去了,就帶著船去松江,看看那邊能不能入個股什么的?人多,勁兒才大。西洋人憑啥啊?不就憑著有個大公司,人多、錢多、船多、炮多嗎?”
“總是攔咱們的船,你看看他們敢不敢攔那艘自由貿易號?”
自由貿易號,只是一艘武裝商船,真要對戰連劉鈺一直吐槽的巡航艦都打不過。
但這么大的船,而且還是中國的船,自鄭和后第一次出現在南洋,甚至可能第一次要去歐洲,這對南洋的海商們而言,依舊帶來了極大的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