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口稻米,只要朝廷調控,定出一個價格。”
“高于這個價格的時候,便進口;低于這個價格的時候,便不許進口。這不還是平糶之法嗎?”
“無非就是原本各省有常平倉,如今我朝的常平倉,卻可以在倭國、南洋、暹羅等地。”
他回憶著在威海這段時間里,那些被潛移默化灌輸的內容,又見劉鈺沒有反駁,心中自信漸生,接著說道:“各省的常平倉,只要朝廷有令,就必須得放糧平價。靠的便是,若是節度使不聽話,朝廷就能抓來殺掉,京城的數萬大軍確保了各省節度使必須聽話。”
“如今若把倭國、南洋等地看作常平倉。只要海軍足夠強大,只要朝中有懂貿易的,那不是和各省的常平倉無甚區別嗎?”
“我朝有絲、棉、瓷、布之利,不求明搶,只求要買的時候便能買到即可。這便是海軍存在的價值,白帆所至之處,只要我朝工商發達,則皆可為常平倉矣。”
“買不買在我,且本朝貨物都搶手。只要海軍能保證鷹娑伯所言的‘自由貿易’,這不就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嗎?”
“咱們不怕做買賣,只怕別人不做買賣。”
劉鈺微微點頭,心道你和陳青海倒是有共同語言,國內的事根本不用去管,只要把國內看成一塊模糊的具象化的鐵板,只考慮整體就好。
能這么想,也算是有了些見識,于是先夸了一句七皇子聰慧之類的話,又嘆息道:“天下人,本有內外之分,內部又有士農工商之別。”
“四民之利,本就不一。學會取舍,評以利弊,彼之仁政我之桀紂;我之暴政彼之善行。豈不聞宋時曰;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
“七皇子不要覺得仁義道德本身錯了,而是要知道天下不是一塊鐵板,世上也沒有對所有人的仁政。還是要心存仁義道德,想清楚此事對誰仁、對誰暴,這便是了。”
“王荊公變法,尚知用申商之術而借周禮名;武侯治蜀,卻是行申商之術而得仁義頌。七皇子萬萬不可想‘對錯標準本身錯了’,而是在想是否有人曲解了對錯標準。”
“仁義道德是錯的、圣人之言無用這樣的話,七皇子日后萬萬不可再提。”
一套組合拳下去,李欗略有些暈,逆反而年輕的心思一時間難以接受這里面的彎彎繞,腦子里只想著那句“天下不是鐵板”這句話,若有所思,心道只怕未必是曲解了對錯的標準,而是曲解了仁義的對象。
農有農所盼的仁政,士有士所盼的仁政,工有工所盼的仁政,商有商所盼的仁政。
越想,頭腦更亂,許久躬身問了劉鈺一個奇怪的問題。
“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