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日本人,這些海商心里難免也會偷偷罵幾句朝廷。
朝鮮朝貢回賜也就罷了,正常禮數。
可朝貢回賜之外,還讓朝鮮商人免稅國內貿易,自己這幫子自己人既要收稅,還要去長崎行賄,心里若說沒有對朝廷的怨氣是不可能的。
如今知道要對倭開戰,而且作為貿易公司董事會成員,他是知道將來的“壟斷權”是包括朝鮮貿易的。
聽到要去釜山,自然是興高采烈,六十多歲的年紀主動請纓去往釜山聯絡,以便將來運輸糧食輜重的協調溝通。
若有機會,也想要跟船去看看小倉城外的大海,看看自己兒子當年死的地方。
海商都不是善男信女,原本歷史上新井白石改革之后,海商們也是嘗試過類似英荷在明末于中國的所為的。
只是船太次、炮太差,想要強闖馬關海峽的時候被炮臺擊中,一哄而散,死傷三五十。
陳濤仍是在那咒罵著已經死去數年的新井白石,罵歸罵,但就其手段而言,這些人還是服氣的。
新井白石作為大儒,朱子學木門十哲之首,是有水平的。
憑一己之力,完善了鎖國政策,拿回了日本的貿易主動權。
靠著國家干預用信牌制度,瓦解分開了中國海商,控制了貴金屬流出。
歷史上,荷蘭方便也恨之入骨,甚至生出了“炮艦開關”的想法,只是因為荷蘭本土太遠、蘇拉巴迪反荷起義、對鄭成功一戰的陰影等等緣故,沒有實行。
而且人亡政未息,可以說有那么點虎門銷煙時候擔心白銀外流的認知程度了。
能讓中國海商、荷蘭東印度公司都恨得牙根癢癢的人,確實是有些本事的。
不過并沒有多大的用,荷蘭因為太遠湊不出開關的兵,軍改后的大順可湊得出來。
正如荷蘭可以在英格蘭集中150艘戰艦、5000門大炮和兩萬水手,堵在港口暴打英法聯軍,卻沒辦法在東亞湊出東印度公司計劃中迫使日本開關的10艘戰艦;大順也沒辦法把哪怕一艘非商船的真正戰艦開到阿姆斯特丹,因為沒有補給港和沿途基地,卻可以在家門口的日本湊出至少15艘戰艦和500門艦炮。
在陳濤這樣的海商眼中,軍艦修長的身形、緊閉的炮門、高聳的桅桿,哪里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美麗。
如果當年日本的正德新令實行之時,大順就有一支這樣的海軍,海商集團是愿意出個幾十萬兩銀子資軍的。
他是老海商,經歷過對日貿易的狂歡,經歷過正德新令之后的無奈,經歷過愛子慘死的悲痛,也經歷過劉鈺壟斷貿易信牌后貿易公司的新奇。
直到今天,他終于等來了自己之前做夢都不想到的事:朝廷會因為貿易而對倭國開戰。
雖然名義上是因為倭國侵占琉球,但海商們心里都清楚,這就是扯淡。
他老了,但他有股份,有還活著的其余兒子,還有正在松江的新興實學學堂學習、準備將來入靖海宮的非嫡孫輩。
甚至還有了可以決定數百萬兩甚至將來可能千萬兩貿易額的話事權,而且在以這種純粹的商人身份,去參與一國征伐這樣的大事。
這種感覺實在是……很玄妙。
說是夢想成真,并不準確,因為在這之前,從沒有海商敢有這樣的夢想,既不敢有,又怎么能說夢想成真呢?
饅頭看著六十歲還且手舞足蹈的陳濤,決定先說清楚利益分配的事,跟著劉鈺這么久了,他知道商人們在乎的是什么。
“此番去朝鮮,還有另一件事。朝鮮的倭館,里面的金銀自然不是你們的。但里面的家具、館舍、房屋等,你們日后說不定可以用得上。”
“日后那里作為一個對朝開關的口岸,同時也是檢查朝鮮和日本貿易的地方。你們可以去考察一下,覺得是否合適。如果合適,每年適當給朝鮮一些錢,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