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的印第安盟友不是不善于排隊列陣嗎?我送米尼彈,讓他們藏在樹上、山里,打了就跑。”
“總之就是,我得不到的,也不準英國人得到。甚至于哪一天日本蘇醒了,集權了,我也引著他們去美洲。北美我們不要,我們要南洋、鯨海和印度,但要讓北美亂成一鍋粥。”
“至于荷蘭,疥癬之疾爾,我要不是擔心他在好望角以西劫商船,何至于這么麻煩。國小,且過早嘗到了放貸、金融、投機、股票的甜頭,無有問鼎之力。此番去往歐羅巴,倒還真不是太在意荷蘭。”
“這些事,讓別人去辦,我也不放心。終究我得去一趟,順帶請幾位算學大能前來。樞密院日后要承辦科學院諸事,沒有幾個此時執牛耳的算學院士,如何能行?”
“再一個,那個羅剎人漢尼拔也在天朝住了這么久了。該送他回去見他的妹妹了。愿意回國的被俘哥薩克,全都送回去,登陸彼得堡。”
“一筆寫不出兩個羅字,禁衛軍政變既是羅家傳統,不可不嘗,亦不可不看。”
聽到這,康不怠激動地站了起來,雙手都有些顫抖,呼吸陡然急促。
傳統文人最大的夢想,就是幻想著自己也能來一場隆中對,高臥隆中,已知天下三分之勢。
可同時,傳統文人的最大夢想,也是修身治國平天下,也不喜歡天下混亂。他們對春秋戰國時代士人縱橫心懷羨慕,卻又不希望天下真的如此。
這種相悖,使得很多傳統文人總是處在一種“懷才不遇”的感慨當中。
既希望天下大亂,自比管仲樂毅;卻又希望天下太平,國康民樂。
之前天下這個概念,就這么大。天下等于世界,世界也等于天下。這兩種夢想就是相悖的,或成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圣人、或成以一己之私禍亂天下的奸賊。
而現在,天下和世界的概念變了,這兩種傳統的夢想不再相悖,治國平天下、和世界紛亂縱橫捭闔定計三分,不再是矛盾的、只能取一而舍一的。
康不怠聽到劉鈺要去歐羅巴的目的,是去學縱橫士當攪屎棍的,如何能不激動?
他這是親身參與了一場“隆中對”,甚至日后可能還要在這場隆中對里,做出一番大事,出一份力。
對文人而言,還有比這個更激動的暢快嗎?
看著世界在自己的手中發生變化,自己是這一切的制定者,也是背后的指揮家,更是親身參與者,這種感覺比之醉后涂鴉寫詩還要暢快。
康不怠這一生狂蕩不羈,實則有時候內心也會生出陰暗的想法,多想若自己早生百年,于明末豪杰并起之時,縱做不得太祖皇帝,一腳踢飛牛金星總是可以的吧?
跟著劉鈺這么久,眼瞅著劉鈺的做法越來越看不透,顯然可不只是個忠臣這么簡單,以為自己這輩子還有機會轟轟烈烈暢快一場,磨劍問天下,何處有不平?
哪曾想到過如今竟要跳出天朝之外,去行那戰國縱橫士之舉,這可當真是一展心中氣概。
再想想之前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枯燥地查看賬目、枯燥地督辦作坊、枯燥地幫著劉鈺照管技術進步的獎勵和鼓勵、枯燥地統計著劉鈺和自己又賺了多少錢……
在這一刻,之前的那一切枯燥,都成為了今日亂天下、安天下、分天下的準備。頓時將那之前的枯燥都升華了,著實暢快。
就像是生娃的女子,懷孕的痛苦、分娩的苦難,在抱住自己娃娃的那一刻,便值得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