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很能理解荷蘭人的心思,巴達維亞需要用華人作為中間統治者,因為需要鎮壓當地的土著、需要華人做網絡連接巴達維亞和鄉村產出的貨物,加之巴達維亞有嚴重的宗教沖突,所以與華人上層合作。
但結果,就是華人有人、又有錢,而且還有能讓巴達維亞癱瘓的力量,這是荷蘭人一直提防的。
錫蘭就大不同了。
錫蘭有葡萄牙留下的“強制歸化”的基督徒,人數極多。
巴達維亞城中華人小布爾喬亞的位置,被錫蘭的混血人種占了。
錫蘭重要的肉桂生產,也不需要華人做承包商。
錫蘭,沒有華人中上層的生態位,只有華人底層的生態位。
這在劉鈺看來,荷蘭人這一步棋走的實在是太差。
巴達維亞,可以以華制華,制造矛盾,城內城外的華人彼此矛盾、上中下三層的華人各有訴求。
可你讓錫蘭只收華人的底層,這是生怕華人的民族意識不覺醒?
然而反過來想,荷蘭人可能也是沒有辦法。
總不能讓華人去錫蘭,擠了荷蘭本地混血的小布爾喬亞;亦或者讓錫蘭最賺錢的肉桂檳榔產業,再度如同巴達維亞一樣被華人高層占據。
看著這個心灰意冷準備回福建的糖廠承包者,劉鈺寬慰道:“回福建也未必就是壞事。你們這些人不是還有些家產嗎?回去之后,又不是就沒有事情可做。”
“松江那邊正在組織一些新的產業,婆羅洲不是有金子嗎?那里也不歸荷蘭人管,這些人準備募集一些股本,去婆羅洲包地、包礦。”
“人多好辦事,人多也好抱團。”
“你是多年沒回去了,豈不知這天朝內也有了一些變化?之前人們都不愿意合股,怕出事受牽連,如今松江、天津等地,陛下特許的,合股辦事之風日盛。你回去后,可多打聽打聽。”
當即把朝廷允許在松江、京畿等軍隊絕對能鎮得住的地方興殖產業的事一說,意思倒也很明確。
如今天朝內的資本,正在朝相對于閩粵的北方集中。松江或是天津,現在正缺這種流動的資本。
這一次巴達維亞事變這么解決,會有很多的流動資本無處可去。巴達維亞的制糖業不景氣,包稅業沒法往里擠,回去后與其買地當地主,還不如繼續當資本家。
這糖廠的承包商也確實不知道這些變化,趕忙多問了幾句,連聲道:“早就聽說婆羅洲有金子,可是當地的地頭蛇招惹不起。若是大家合股做事,或是開礦,或是墾田,這倒真行得通。只是……”
言語上雖顯得興奮,可內心還是猶豫。
在商業這事兒上,荷蘭人雖然可惡,可是荷蘭人卻比朝廷更可信,最起碼好像似乎到現在為止,荷蘭人還算是基本講道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會奪走。
可朝廷呢,當官的巧取豪奪,捐獻也多,別到時候全都是給別人作嫁衣裳。
還是回去仔細打聽打聽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