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內容,絕不仁義。
但皇帝永遠都是假裝仁義的,這種小冊子中的道理,在此時生產力看不出飛速進步的時代下,不看小冊子里真正內涵的“需要一個中間的只消費不生產的階級”這樣的真正的階級利益忽悠點,只看人口增長觀點的話,還是非常容易讓人相信的。
但皇帝不在乎。
始皇帝欲求不死藥,如何了呢?
后世帝王,不知凡幾,盡擁天下,又有半個可得長生的?
萬歲稱呼,不過稱呼,僅是稱呼。
便是長生為夢,這看似簡單一些的,諸如至二世、三世、四世,乃至萬世不易,又哪有做到的?
倭國所修僭史,號稱萬世,然而掌權的又換了多少呢?
這一點,皇帝心知肚明。
可這便就像是,人固有一死、必有一死,那又何必活著呢?
皇帝覺得,劉鈺是想的太多,大功告成后過于疲乏——當年大順建國之初,有不少功勛之輩,都出過類似的問題。征戰年代,奮勇健壯;大功告成,傷病便發。于是才有了澳門葡萄牙人獻神藥底野迦、最終讓澳門恢復了舊有貿易地位一事。
大順有此類經驗,皇帝便覺得,劉鈺這是體無病、而心有病矣。看來也真是覺得外部戰事大功告成了,加上忽悠倭人忽悠的,竟把自己忽悠的悲觀絕望起來。
覺得折騰來折騰去,還是逃不過這周期的規律,那還折騰什么呢?
他自不知劉鈺心中有道,認定是有辦法避開這周期律的,雖然現在做不到,但內心是充滿希望的、從未絕望的。
如此想劉鈺的抑郁、退步,甚至有幾分生出隱退之意,皇帝自認自己是能理解的。
但理解歸理解,相信大順也逃不逃歸相信,皇帝內心卻根本不悲。
而是想著,人固有一死,這王朝焉能永恒?
只是,朕要廢漕運、修黃河、墾西域、下南洋、實東北、流西南。
百年之后,朕要與漢武唐宗明祖等并列。
朕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大順不可永恒,但朕卻可永恒。
想到這,皇帝也沒去想那真正讓他頭疼的、由剛才劉鈺說的十一稅問題引發的士紳問題。
而是對著已經離去的劉鈺那早已不見的身影方向,獨自一人放聲大笑。
“愛卿真真是赤子之憂、赤子之悲、赤子之慮也!”
他說的這個赤子之赤。
既不是紅色。
也不是愛國情懷的那種赤子的引申義。
而是,原來的本意。
赤子,言其新生未有眉發,其色赤。本意就是剛出生的小孩。
皇帝心道,這真真赤子也。若無赤子之心,何來這等宇宙滄海之悲?二十年沉浮,依舊赤心如嬰,此真真純真心也!不怕別的,只怕將來竟入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