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連連稱是,忙道:“陛下圣明,此事臣牢記心中。”
“臣此番來時,經過淮安,亦看了看河流走勢,與人詢問了一番治水問題。前朝試圖修過引淮如江的水道,但因投入不足,沒有一次性完工,夏日暴雨便全白費了。”
“臣也知道,這治淮事,一旦投入,今年若不大致出形通水,明年夏日若有雨水,朝廷的幾千萬兩白銀就算是打水漂了。”
“如陛下所言,有些事,非冬天辦不可。臣牢記于心。此為第一要務。”
皇帝知道劉鈺很清楚輕重,在這里也就是提醒一句,不要因小失大。
見劉鈺說的通透,皇帝又道:“第二件事嘛,就是昔年太祖皇帝入京時候,改殿之匾額,‘愛民’二字,不可忘卻。”
“雖說治水也是利于百姓,但也是為朝廷做事。如今朝廷尚有些盈余,不可使百姓餓著肚子干活。”
“每日伙食,必要保證。募役之錢,也要發足。”
劉鈺忙道:“臣記下了。愛民二字,臣不敢忘。”
“為確保萬無一失,臣也準備發動商賈,運送一批玉米、高粱之類的雜面,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大米不能保證,亦可用這些粗糧替代。保證不會讓征發的百姓挨餓。”
“同時也將準備一批低劣棉花,雖價賤,但亦可御寒,以備不時之需。”
皇帝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嗯了一聲,以示鼓勵。
心里卻想,你這是生怕殺不絕、滅不盡啊。
士紳承包,本就必然要有貪腐。
然后你又運來一批便宜的玉米面、高粱米,放在市場等著。朝廷發的糧食,理論上卻是南洋米。
你這不是等于在貓面前擺上咸魚,然后等著貓吃了魚,再把貓打一頓嗎?
這倒也好。
你既準備鄭伯克段于鄢,也不得不考慮第一要務是保證河要修好。
如果只是給大米,貪的多了,修河的百姓吃不飽。
如今換上便宜的玉米高粱地瓜土豆,修河的百姓至少可以保證吃飽,你也給他們創造了偷梁換柱的機會。
這倒的確可以一舉兩得。
皇帝心里盤算了一下,這件事真要搞的話,至少要波及三個縣。而且這三個縣的士紳,估計要直接沒一半。
罪名倒是現成的:克扣朝廷河工錢——大順的一等一罪名,和普通的貪污可不一樣。
男的殺。女的送去蝦夷給人當媳婦。小孩子送到西域充軍。
這案子可是要抄不少家啊。
然而皇帝對此并無太多感覺,而是將目光轉向了那張地圖,站起身徑直走到了地圖旁。
手指順著黃河、洪澤湖的方向,延伸到廖寒輝計劃的那條淮河水道。
從洪澤湖引出,過淮安、走阜寧,下引至射陽、黃沙諸河,連為一體。既為淮河入海,又做灌溉之用。
黃河在北邊。
往南就是鹽城,再往南就是揚州府、長江口、南通……那就是朝廷現在的錢袋子了。
如果這里不安頓,日后災禍頻繁,若真的爆發了民變……
往北,是不太可能往北的。
一來有黃河擋著,不容易過河。
二來北邊窮的也是叮當響,可南邊不多遠就是鹽城、揚州府,真要是爆發了民變、起義,肯定是要往南邊去的。
那就直接威脅到了朝廷的錢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