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皇帝都清楚,只是因為擔心控制不好,尤其是邊將擅自擴大戰爭規模,和緬甸的戰爭升級,到時候怕引起英國人的警覺和干涉,甚至英人出槍、緬甸出人,拖住大順,這可就壞了大順這邊南下印度收稅的大略了。
是以皇帝一直壓著,要先把周邊的真正敵人掃干凈,回過頭來在收拾身邊的弱雞。沒有西洋人的槍炮,周邊不值一提。
只是沒想到劉鈺能拿這個說事。
但皇帝想了一下,又覺得剛才劉鈺問日后能否安穩的時候,自己脫口而出說肯定可以,可見自己內心也明白,漢民越多,越安穩。
哪怕礦上是最容易出亂子的地方,可比起那些土司,相對來說,開礦的挖礦的肯定比種地的鬧心,但比起那些土司又比那些土司省心,兩害相權取其輕。
按這個邏輯,竟似劉鈺的激進的四川工商業發展計劃,頗有道理?
皇帝笑道:“你啊你……”
“按你的道理來說,既然事物是普遍聯系的,那無非是說,漕運的事,不能只看兩淮,還要看南洋日本;鹽改的事,不能只看淮北,還要看淮南四川湖廣。然后借此引出川鹽之事、再由川鹽引出煤炭?”
“牽一發而動全身,凡事需得考慮周全?”
劉鈺卻否認道:“陛下,臣不是這個意思。臣斗膽,請陛下試想,陛下知道銀礦事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什么?”
皇帝想了一下,卻不回答。
這話不好說,心里知道就行。
第一反應是啥?
第一反應是:銀礦!可不可因小失大,要先忍忍。
劉鈺又道:“陛下,臣再斗膽,若宋玉斧劃界時候,聽聞此事,會怎么辦?只怕第一反應,是邊境安穩重要,勿要起邊釁,耗費國家財力。只以宋論,又非是只論宋。”
“臣試想,若陛下沒有力排眾議支持軍改,若征準沒有新軍摧枯拉朽、若川西平叛沒有勢如破竹、若伐千年僭越之邦沒有迅如閃電、若西南土司叛亂野戰沒有一擊即勝、若沒有一支能過馬六甲直達緬甸之南大洋的海軍……”
“此事,第一反應又會是什么?”
“恐怕,也是想著,得不償失,損費巨大,不若不納,而求無有刀兵耗盡國財吧?”
“然則現在軍改之后,于草原、土司等地,再讀兩漢書,終于明白‘一漢當五胡’不是古人鼓吹。自宋以來,多有人不信一漢當五胡,以為謬矣。”
“實則不然。漢人用大弩長劍,而匈奴用石鏃木弓,自然以一當五;如今漢人用自生火銃刺刀銅炮、能接敵前快速變陣,而胡夷還用長刀短矛或有點火繩槍,自又是一漢當五胡了。”
“此兵甲利鈍之別,可成以一敵五之勢。”
“兵甲之外,更要論后勤。”
“彼時,漢以壟作耬車,鐵器牛耕,是故十人可養一兵;而匈奴隨水草遷徙,并無常備之銳,后勤補給更不用提,豈能充足?”
“此時,若如征準,西域地界,也種小麥、也種棉花,亦控制纏回紡織耕作。這就不是漢時與匈奴的對比了。”
“兵甲利鈍已經解決,那么后勤生產之多寡,再如漢時我牛耕鐵作彼放牧水草的差距,便是要解決的問題了。可如今準部之前都用纏回種地種棉花紡布了,更別提羅剎英夷荷蘭等國了,差距極小。”
“若真要復漢時雄風,非要兵甲利鈍如我用黃弩彼用石鏃;更要后勤之別如我牛耕鐵作彼刀耕火種水草而居。二者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