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能用這個理由壓住,也和大順開國時候的一些歷史遺留問題有關。
因為大順這邊是講過“大義”還是“小義”的。
開國之初,一些人就說,你大順均人家的田,人家剃金錢鼠尾迎“新朝雅政”,這不很合理嗎還有傳聞你把人小妾給睡了,人家一片石投降也是可以斟酌的吧你把人的君父都逼的上吊了,人家聯虜平寇甚至準備給日本割島引十字軍東征,這也是很正常的吧。
大順雖然最多也就搞一搞紅鬃烈馬這樣的實在太有既視感的蚊子獄,但還是利用各種手段,扭轉了一下明末中期以來的極端自由化風潮,稍微重新塑造了一點點意識形態。
其中之一,就是“大義”、“小義”講清楚。
至于為什么不準唱薛平貴王寶釧的故事,也和這個大順搞出來的大義、小義有關唐帝崩,臣篡位,已是西涼國國王的薛平貴引西涼國騎兵入關,為報仇,打破長安,登基大殿,這個問題怎么看
大順開國那群人,原本還是農民工匠的時候,倒是很喜歡這個劇的,多熱鬧呀,樂樂呵呵大團圓。
然而成事之后怎么看怎么覺得別扭,渾身難受。
關于大義和小義的爭論,或者說關于大順搞得這場重塑意識形態的蚊子獄,其實也非常有意思。
說苑里講過這么一個典故,說是魏王問楊朱,說你整天吹牛批覺得治國很簡單,然而你家里有一妻一妾都管不明白,家里的幾畝菜地都讓你種的荒草蠻生,你憑啥覺得治天下如在掌中啊
楊朱說,這和放羊一樣,你讓個小孩去放羊,數百頭羊,只要掌握了規律,讓羊群往東就往東、讓羊群往西就往西。但你要是讓堯牽著頭羊、讓舜拿著根棍去趕羊,這羊群要是不亂就鬼了。此所謂,將治大者不治小。
大順成事之后,對思想界的控制,遵循的差不多也是這么個思路。
并沒有派出“堯”、“舜”去規定羊往那邊跑當然主要是因為大順這邊找不出能封半圣的人,搞出一整套完善的意識形態。永康、永嘉學派的學問,重點在于他身處在金人南侵的時候,充滿了戰斗性和實用性,但不成體系。
大順是利用了“差點亡天下”這個放羊小孩的放羊棍兒,讓這數百頭羊去往朝廷想要這群羊去的方向。
大順開國就先送了個微管仲的牌匾給衍圣公府,開展了“當儒生當到剃發換衽的地步,和天主傳教士得了楊梅大瘡一樣有意思”的廣泛羞辱”。
這種廣泛的羞辱,帶來的結果就是普遍反思和切割。
李來亨用的是“普遍羞辱整個群體,他們中的人自然會站出來制動切割”的思路。
就是說,故意無視士大夫中有抵抗派、有投降派的區別,不噴投降派,不噴具體的人,而是瘋狂羞辱士大夫這個群體。
這是明顯且故意的謬誤,但這個故意的謬誤是非常有效的。
大量的士大夫,主動劃清和和那些人界限,主動做了切割。
即如果是我們,我們寧死也不會那么做的。只是你們大順打贏了,沒給我們展示我們風骨的機會。你不能這么侮辱我們這個群體,要批判具體的人,具體的想法,不能批判我們這個群體啊。
那么,批判具體的人、批判具體的想法,會往哪個方向批判
這些急于做切割的士大夫,主動就往大義、小義的方向上去批判。
由此,大順自然“被動”地拿起了大義你們批判的好啊,他們沒有大義,所以我們做的是符合大義的,對吧
大順沒有去花全部的時間,去論證自己有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