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要繳納軍布。
必然催生家庭手工業的發展。
我善于織布,我就織布,然后大家都需要繳納布匹作為稅賦,肯定會有人拿東西來和我的布進行交換。
交換的增加,促進了商品經濟。
這里面,即便沒有金銀貨幣,也不是說就完全不行。本質上和劉鈺在蘇南進行的全面稅收貨幣化改革是一樣的朝廷不收糧食,所以才會逼著每個人把糧食賣了換成貨幣,這是最快的推廣貨幣的辦法,只要底層還沒有抗稅起義的能力。
朝鮮的布,某種程度上也可以作為貨幣和商品兩種屬性。
如同大明的白銀,從商品變為貨幣一樣。
商品、交換、市場的發展。
下一步就是農村舊制度瓦解、貧富分化、土地兼并、貨物商品化。
但問題就在于大順的工業革命爆發了。
因為軍布稅收改革而剛剛出現、剛剛發展起來的朝鮮家庭手工業,是真的頂不住大順棉布的沖擊。一點也頂不住,幾年就徹底崩了。
而且,這里面朝鮮國的稅制,真的是幫了個大忙軍布制度下,幾十萬人要買棉布交稅。
朝鮮國自己也美滋滋通過還米制,也就是朝鮮特色的強制青苗貸,利息賺一波;還米利息米賣給大順換了棉布,再把棉布賣給百姓,再逼著百姓用布交稅,再賺一波。
朝廷收入蹭蹭的漲。
本來是個兩條腿輪著往前走的過程家庭手工織布業發展,農民破產土地兼并,城市發展,以手工業為中心再逐步吸納這些破產的人口。
現在是因為大順工業革命的爆發,直接把另一條腿打折了。
農村破產了,手工業沒發展起來。好容易靠著之前中日貿易品二道販子積攢起來的那點資本,全都流向買辦商業集團了。
買辦嘛,哪國都一個吊樣。
英國東印度公司,恨不得英國的羊毛紡織業和棉布紡織業全都死掉,讓印度棉布直接毀滅英國的傳統紡織業。
法國東印度公司,恨不得法國的殖民地咖啡種植業,全都破產,從而打開茶的銷路。
荷蘭東印度公司,更是再被大順奪了南洋之后,迅速全面與大順合作,一起消滅荷蘭殘余的那點手工業行會。
于是朝鮮國也就出現了孟松麓此時完全理解的現實。
這個現實,被劉鈺在大順死死壓著,包括斷運河、改鹽政、控棉紗等,都是在極力防止蘇南對周邊省的沖擊。尤其是斷運河,使得內陸運輸成本增加,初步工業革命的優勢被運輸成本抵消,頂到安徽就頂不太動了。
簡言之,怎么解決封建社會的固有問題,是明末思想界反思的方向。
對朝鮮國來說,則是怎么解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新問題。
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而對朝鮮國來說,這個問題又是無解的。
在沒有外部勢力干涉的情況下,東亞內部的藩屬國,怎么反抗完成了軍改、初步工業革命、漢城到威海衛海軍基地的距離甚至趕不上京城出門去趟濟南的這個帝國主義
朝鮮國嘗試過反抗,搞過禁奢令。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禁奢令以及后續的皇明通紀文字獄事件,使得朝鮮國呈現出一種詭異無比的狀態。
思想上,每一次改革嘗試,都會導致反動回潮,思想上更加封閉保守。
經濟上,商品沖擊,原本負責朝廷和地方的類似于大順鹽商的朝鮮“御”商,迅速買辦化,縱深不寬海港遍布,沖擊飛速蔓延。
這種買辦化,比西方帝國主義的入侵更復雜。
因為“尊周”,是朝鮮國的立國之本。
買辦的親華屬性,自帶李氏朝鮮的政治正確。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不尊周,現實里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