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注意到,向西北潰散的義軍是何時停下來的。
所謂兵敗如山倒,真正被嚇破了膽的士兵是聽不進任何話的。潰敗已經成勢的時候,就是盧明月親來,也只能被瘋狂的潰兵給撕成碎片。
偏偏王伯當就做到了。
方法很簡單,也很可笑。他在夏津過來時當了一把劫匪,搶了一家大戶的糧食,統統做成了面餅。
自西南抵達戰場邊緣時,他與謝映登的一千騎兵便一手面餅,一手屠刀,像是個突兀出現在戰場邊緣的小吃攤一般,生生的從潰敗的人流中截下一半人來。
這場面很哲學,潰兵們此刻腦子都跑空了,連人都不認識,卻偏偏認識餅。
當然做這種買賣不太安全,經過的士兵看見食物的第一反應就是搶。每當遇到這種情況,王伯當便會毫不客氣的下令殺人。并把人頭砍下來堆在放餅子的空地前,壘成京觀。
當京觀高度超過放餅子的籮筐時,再經過的潰兵便老實了。想吃,就要乖乖聽安排。
一千人攜帶的面餅當然是遠遠不夠吃的,大部分人只能分到半個餅子。但在這種環境下,有食物下肚,莫名的便讓狂跳不止的心臟慢慢平復下來,腦子也漸漸清醒。
看著漸漸聚集起來的人手,王伯當想起恩公所謂“人活著就為了吃飯”的理論,不由感嘆這話可真特么真實。
當然了,要是知道有人敢跑去戰場實驗他理論的話,他那位恩公沒準還要再說一句這人可真特么單純。
吃了人家的餅,就要為人家干活。
老王同志說了,盧明月不要他們了,祝阿此前被他們搜刮一空,也沒多余的糧食。要是不想當乞丐,就得回頭和老張干。對面的歷城是郡治所在,有常平倉和義倉。只有打下歷城,他們才有活路。眼下老張正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呢,根本空不出手來反抗。只要他們敢上,成功率百分之百。
這種胡扯連篇的鬼話如果在一開始就和潰兵們講,肯定沒人理會。但此刻吃了個半飽,腦子回歸本體的義軍士兵卻是忽然覺得,老王說的對呀!可不就是這個道理么?
于是乎便有兵頭露面了,表示你說怎么干吧,俺們聽你的!
被留住的大約有三萬人,被重整了隊形,再次踏進戰場。自血海尸山中找回兵器,扒下戰友或隋軍尸體上的盔甲,大步走過血水泥濘的地面,跟隨“王”字大旗,浩浩蕩蕩的涌向東面。
大家懷揣著去歷城搶糧食的想法,大踏步的走著,竟比之前還有氣勢。
謝映登直到此刻都還是懵的。自馬上頻頻打量王伯當,像是忽然不認識了一般。
是老王忽然變聰明了,還是盧明月手下的士兵太笨了?這么復雜難搞的局面,就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
“怎么了?某臉上有花?”
大戰將啟,王伯當難得開了個玩笑。
“兄長,某還是不敢相信。這些人這么輕易就歸了咱們,像做夢一般!”謝映登搖頭苦笑。
“唔,恩公說,人在饑餓的時候,最容易被煽動。”老王點到即止。
“可咱給他們發了餅,并沒讓他們餓肚子呀!”謝映登還是不明白。既然老王這么說,那讓他們繼續餓著不是更容易煽動,為啥要發吃的?
“嗯……”
王伯當的表情忽然變得古怪,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但看著謝映登迷茫的表情,還是耐著性子道:“其實……本來他們是不餓的,但吃了半個餅,就真的會餓了!”
“這是什么道理!”
謝映登目瞪口呆,一副被顛覆了常識的樣子。隨即忽然皺眉,疑惑道:“這也是你那位恩公說的?”待老王點頭,便神往道:“某倒真想見見你那位恩公了,整日聽你說此人種種,真像是無所不知的智者高人!”
“高人……么?”
王伯當腦中頓時浮現出高山流水,諸葛丞相羽扇綸巾的高大形象。但緊接著畫風一轉,丞相大人忽然變成了李大德,從身后拖出把躺椅來,膩歪著靠上去,并從屁股底下摸出個桃子來,熱情問他要不要吃。
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老王急忙搖著腦袋把這詭異的畫面驅散掉,同時敷衍道:“唔,有機會的,等你見到恩公,肯定不會失望!”
“那可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