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三段列陣的弓箭手彎弓拉箭,但與此同時,在城頭起伏不斷的喊殺聲下,眾人耳邊又隱隱傳過一片密集的“哚哚”聲,聽得格外真切。
“好耳熟的動靜……”
有兵頭嘟囔了一聲,而陣后的何潘仁已然色變,急忙怒吼:“避箭……”
可惜為時已晚。
隨著城門大開,還不等眾人看到敵人的影子,密集如蝗的羽箭已是迎面而來。
夏軍的前軍指揮顯然也有兩把刷子,許是早就想到了對方會在城門下抵抗,本著不管有沒有,先射丫的想法,都等不及城門大開便令士兵以弓箭開路。
羽箭齊射的范圍隨著城門開向兩側而漸次擴大,對面唐軍的弓箭手都來不及反應,便紛紛被射中,倒在血泊之中。
“大將軍!”
“大將軍小心!”
一支羽箭擦著何潘仁的脖子飛過,周圍親衛持盾上前,卻被他抓住一人,咬牙急促道:“你去尋子惠!告訴他,即刻協助長史退守城南!待到入夜,帶大伙走白溝水突圍,去金堤關尋司馬將軍!”
“大將軍,你不……”
親衛不等說完,已是被他一把推開。就見前者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忽而長笑一聲,高喝道:“小子們!不怕死的,跟老子殺啊!”
“殺!”
眾親衛持刀前沖,沒過幾步,便與甬道下沖進來的夏軍前鋒撞在一起。城門之下頓時血光四濺,一瞬間的血腥,便是修羅來了都要發顫。
“大將軍!”
被安排了傳訊的親衛含著眼淚跺了下腳,便咬牙沖上城頭,怒吼著“大將軍有令,退守城南”,同時揮刀再次撲向一處露出來的缺口。
有些人不是不畏死,可要想給守軍制造退守的空間,總要有人赴死的。
不知何時,城北亮起了火光。許多退守無望的唐軍士兵選擇了玉石俱焚,推倒房屋木樓,縱火以阻。
冷兵器時代不喜巷戰,不是因為打不贏,而是巷戰的慘烈比之攻城更甚。
戌時正,高馮親自帶隊沖至濮州東南,看著前方黑暗中沖天而起的火光突然目露怔然。
“咱們……來晚了!”
后者聲音顫抖,好似極為自責。
下游幾處渡口皆被隋夏兩方所奪,要不是下午時接到太原府傳令的神潭軍即刻東進,懟著澶淵渡狠揍了一番,他們怕是連大河都過不來。
看上去好似晚了一步,但縱觀全局就知道,就算去的早也沒什么卵用。自竇夏大軍壓境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鄆城的唐軍難以全身而退的結局。
二百里縱深的平原地帶,一旦被騎兵追上,死光只是時間問題。唯一的生路,便是入夜之后的這段夜盲空白,從大軍的縫隙間跳出去。
這個生路,何潘仁留給了他的麾下。
得有人拖住敵方將領的腳步,而無論是生是死,他都具備這個能力。
“去查查,此是何人,在李唐司何職銜!”
鄆城北門,火光映天,血色暗稠。打馬入城的王伏寶在眾將的簇擁下立身于左側墻邊,看著一個被步槊洞穿扔立身不倒的血色身影道。
“不用了!”
隨著話音,身后一人下馬上前,仔細端詳了一會兒,便搖頭嘆道:“此人乃是李唐上柱國、盩厔縣公何潘仁!”
這一波隨王伏寶進兵的有不少自宇文化及手下“反正”的前隋兵將官吏,雙方打了這么久的交道,認識何潘仁倒不稀奇。稀奇的是,聞聽斬殺了李唐的開國縣公,王伏寶不喜反憂,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了許多。
他聽過這個名字。
司竹舉兵應義旗,威振關中娘子軍。
他寧愿找個城池里里外外的屠上三遍,也不愿手上沾染這類人的性命。這不是矯情,而是容易把路給走窄了。
“唉!倒是可惜了一條好漢!”
后者興致缺缺,揮手叫來親衛,命其找尋棺木,好生安葬。
此刻的他還不知道,他這路不是走窄了,而是走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