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錯卻搖搖頭,道:“如果你沒有選擇走捷徑,說不定還有幾分機會,但既然走了,便是再如何順利,終究只是旁人的棋子。”
宇文邕的身子晃了晃。
“陛下……”
不遠處,一道華光閃過,獨孤信步履沉重的緩緩走來,他的身上多了許多鐵銹般的斑駁。
祂扶住了宇文邕,旋即就要催動靈光,將他帶離此處。
“無需如此,亦不需如此了。”宇文邕搖搖頭,止住了獨孤信,看向陳錯,“你說朕是旁人的棋子?但朕所做之事,都是為了大周,為了天下百姓!在你看來,朕是走捷徑,但朕之格局,卻是要利用陰司,以此奇詭之力行堂堂之舉!待朕功成,就算他陰司有什么算計,朕一并承擔便是,而大周的偉業卻能傳于后人……”
“大周哪里還有什么后世偉業?”陳錯毫不客氣的打斷道:“你以君王之身,用神通干涉王朝,欲畢其功于一役,強行一統天下,本就存著孤注一擲的念頭,想要一鼓作氣,借著這中元結之助,將中原江山擰成一團,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把根基架在空中樓閣上,不僅是太阿倒持,授人以柄,更是為了滿足自身之愿,不惜身后滔天巨浪……”
他的身后有一道金黃身影若隱若現。
“王朝之興,不是你領著兵馬,將天下一抓,就萬事大吉了的,乃是一個復雜無比的進程,涉及到方方面面。兵家事只是其中一個方面,除此之外,還要倡文教,促財貨,鎮族群,養民生,聞民愿,勸農桑,梳產業,計礦藏……凡此種種,更有前提,就是統領朝堂,治官吏而澤天下民!”
那金黃色的身影越發凝實。
泰山之巔,白蓮化身精氣神震顫;
太華洞天,心月之中光華閃爍。
長安城內,陳錯的體內金光隱現。
他看著宇文邕,正色道:“我雖修自身,卻亦知道,這王朝也好,家族也罷,哪怕是一村一戶,想要興旺,都涉及到方方面面,要梳理的清清楚楚,然后持之以運營,最后得天時地利,方有興盛之機,這其中但有錯亂,往往就要波及各處,最終衰而消亡。”
頓了頓,陳錯直視宇文邕,問道:“王朝興衰,這么復雜的事,只靠著一時神通,如何能持久?你逞一時之快,壓上自己的陽壽與氣運,行一統之事,想必還盼著諸多矛盾、隱患,都在你在位之時爆發,由你來解決,然后一勞永逸,卻未曾想到,時過境遷,哪有萬世不易的局面,強而吞之,在盛隆至極時撒手而去,留下的,是一個什么樣的爛攤子?”
獨孤信臉色陡變,低語道:“陳君,請你……”
“罷了,他說的不錯。”宇文邕忽而長吐一口氣,臉上的惱怒與不甘,似乎都隨著這一口氣而離體而去,他輕輕搖頭,嘆道:“這些道理,朕是懂的。”
他失笑道:“原本是懂的,為何突然就被蒙蔽了心智呢?”
“陛下……”獨孤信面露悲戚。
“愛卿何悲?”宇文邕似是想起了什么,“其他人呢?”
獨孤信一怔,張口難言。
“朕懂了。”宇文邕勉強擠出了一道笑容,“一時興盛,只是表面華麗,終不可久,如此之勢,其來也勃,其去也速……”
他又朝陳錯看去,問道:“朕之后人,可還能得個安穩富貴?”
陳錯直白說道:“陰司之助,你以血脈氣運為抵押,便是事成,也要燃燼了血脈底蘊,必然血脈斷絕、王朝崩毀的局面。”
宇文邕默默點頭,忽然道:“如此看來,朕確實應該敗亡,朕意不成,朕意不展,天下百姓尚在,只可惜朕的血脈……”
忽的,他渾身一抖,瞳孔中倒映出一道若有若無的威嚴身影。
“宇文邕,你陽壽將盡,陰司既與你約定成事,此刻便要將你這性命魂魄,一并收回。”
“陳君!”
獨孤信感到一股至寒氣息襲來,宇文邕的身子逐漸僵硬,立刻朝陳錯投以懇求目光:“還請陳君相救吾主!”
“求仁得仁,此是他咎由自取,既與陰司有了約定,不是彌留時說幾句悔恨話,便能讓人原諒的,更何況……”陳錯意有所指,“與陰司約定之事,往往會南轅北轍,這事,你莫非不知道么?”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心里閃過了一道纏繞紫氣的威武身影。
獨孤信長嘆一聲,隨即催動靈光,朝宇文邕體內灌注!
“陛下!守住心念!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