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能參劾高官或者不能參恩主仇人以外的高官,如何能凸顯政績,做一個孤介有節,不畏權貴的堂堂“正道中人”呢?
嗯,有辦法。咱規諫皇上和國策!太祖設六科,職責有“掌侍從、規諫、補闕、拾遺、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咱遵祖制,給皇上和國事挑毛病啊!
后世相聲大師劉寶瑞講的《君臣斗》,里面有劉羅鍋參乾隆的情節,先要乾隆免其“萬萬死”,才敢參奏。
相聲是瞎編,但清朝皇帝在接受納諫方面,確實被明朝皇帝甩出去十八條街。俺大明朝,給事中給皇上挑毛病,不是事兒!
到了明中后期,大事廷議,給事中與聞先不說;“因天子無私事”,皇帝內帷之事,給事中都來參奏。皇帝不僅說錯話、愛喝酒,吃丹藥他肯定要來規諫;寵愛嬪妃,冷落皇后,給事中也會參奏;當然,若像孝宗那樣,只愛皇后一個,也不行!
總之,管他有沒有棗,先打他三桿子,這就是給事中對待明代皇帝的態度。若皇帝惱了,那就更好了,此為面刺君顏,忤逆龍鱗,為諫官之榮光。
若皇帝大光其火,給他一個流放或廷仗,那就更妥了,直名遍傳天下!立即成為天下讀書人榜樣不說,連升七級的政治基礎從此奠定。怎么形容這種政治地位呢,簡單說罷——在全國吃飯都有人請,肯定不用自己掏錢。
朱翊鈞在后世雖然聽說過“六科給事中”的鼎鼎大名,但對其體制、機制、選人、遷轉沒研究過——誰沒事研究這個。
他穿越一年多來,六科給事中驚訝于皇帝的好學、勤政,為祖宗洪業得人慶幸了半年多。而且,朱翊鈞和張居正開始時動作不大,雖出臺了個考成法,但在此法中,把六科權力給擴大了——嗯,大家先給皇帝和張居正些面子。
然而,過年后的大閱,皇帝置葛守禮老大人的求情于不顧,將吏科給事中陳蕖給宰了,打破了科道官不判死刑的潛規則。
但當時皇帝殺的情理法具足,大家也說不出什么,只一口氣憋在那里。
然后,皇帝就露出不好的苗頭。先是有傳言,皇帝開皇店、皇廠,與民爭利;然后要改鹽政,全國都曬鹽;后來又插手邊事,直接指揮戰爭——聽說去年還有陣圖之事。
更別說大用廠衛,監視朝臣這事,給事中早就想規諫了。現在他們覺得,半年多來皇帝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該是我們上場的時候了。
于是,一看王琢玉開了頭,就如同非洲鬣狗一般,一擁而上——大明朝,言官干啥都一擁而上也是傳統,這傳統也源于體制弊病,在此就不展開贅述了。
余懋學奏章上奏章時,寫的副本被所謂“同道中人奪去”,在兩京科道中流傳。京師科道眾官一看,被余懋學拔了頭籌,是欺我京師無人乎?炮聲隆隆,比之前熱鬧了好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