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時分,一輛馬車自后宮出了東內苑,經由延政門與望仙門,離開了皇宮。
秦平坐在車轅上,一手握著韁繩,另一只手握著馬鞭,時不時往馬屁股上抽一鞭子。馬車在夜深人靜,空曠無人的章臺街上疾馳。
車內的林初南將車簾挑開一些縫隙,和著夜風,往外看著,雖是夜里,在長安城里生活了十幾年的她依舊清楚地知道哪條路能通向哪里,甚至街道兩旁的鋪子她都知道是胭脂鋪子還是制衣鋪子。
“右拐。”
秦平聽見主子的聲音,勒了韁繩,用鞭子戳著馬頭,示意馬兒右行。
秦平已經幫著主子辦過一次宮外的差事,右拐之后便發現主子要去的是林府。比起第一次出來辦差時的提心吊膽,如今秦平知道皇上對昭儀寵愛之至,對于主子探聽林府人事并未半句責備,也沒什么怕的了,反而有一種自豪之感。
主子出宮用的是御賜金牌,顯然是皇上默許的,秦平隱約覺得皇上與主子要辦一件與林府有關的大事,他能參與進來,或許將來還能夠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那將是他太監生涯最完美的結局。
秦平揮鞭子的力氣頓時大了,“駕!”
在林初南的一路指引下,馬車在林府后頭的春光巷中停下,林初南反而坐回車內,不再挑著簾往外看。
已知林府被燒,她不忍心親眼去看,握著手爐的手指尖泛白。
秦平跳下馬車,“昭儀,現在怎么做?您盡管吩咐。”
林初南的聲音有點沙啞,“你悄悄到街對面的青云客棧找上官振將軍。”
秦平“喏”了一聲,趕緊去了。
上官振受皇上秘密派遣蹲守在林府附近,任何靠近林府或者潛入林府的人務必生擒,只是,蹲了好幾天了,別說人,就連只鳥兒也沒有。
上官振坐在客棧三樓客房的窗戶前,盯著下頭的林府望的時候,也會琢磨一下圣心到底何意?
要是真的出現潛入林府之人,還真的就是林府舊人,他到底抓,還是不抓呢?
對于林府的遭遇,上官振的內心是極為震動與同情的,且林大將軍對他有知遇幫扶之恩,否則如今他還是賦閑在家靠著內人變賣家產渡日的廢人。
林府遭此劫難,連宮中的皇后娘娘也未得幸免,如若林府有存活下來的人,那該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活下來的?他覺得他是不忍心將那個人抓起來的。皇上知道他與林萬里的淵源,還派給他這么一個差事,莫非皇上也有了惻隱之心?
這些問題纏繞在他的腦海之中,令他夜不能眠。
“怦怦怦——”客房的門突然被人敲響。
在床上輾轉反側的上官振一個機靈坐了起來。
幾天了,都沒有任何動靜。
突然有人敲門,他預感林府來人了!
“說。”
“將軍,有一輛馬車悄悄停在了林府后頭的春光巷里,車夫正往客棧方向來。”
“什么樣的馬車?”
“天黑看不清楚,不過,可以確定是帶著頂子的。”
“還是位貴人。”如今的長安城,還有哪位有權有勢的貴人肯趟林家這趟渾水,且林家也沒人了,趟也是無用。
“將軍,車夫進客棧了!”
上官振從床上下來,淡聲道:“你們退下,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輕舉妄動!”
秦平問過客棧掌柜,尋上樓來,臨街的一間客房前停下了腳步,輕叩房門,“上官將軍。”
客房內的上官振已經穿好衣服,手握了佩劍,“何人?”
“有人要見您,請隨小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