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貞無道這樣的帽子,張家子如何肯戴?他一怒之下,就和上門討伐的王家子大打出手,這便接下了仇。之后,兩人在村中猶如冰炭,數次斗毆,都被治安使以斗毆懲處。”
趙慶喝了一口茶,“女方大病,男方退婚,這雖然有失無情,卻不算叛道失貞,畢竟還沒有成親,還不許別人退婚了?誰能保證,娶過門后女子能好起來?張家子頂多就是薄情罷了,說不上叛道失貞。”
劉子奮道:“可不是么?可是這兩人在村中結仇,別人也難以阻止。為了臉面,誰也不低頭。于是幾個月后,王家子突然找到張家子,當著眾人的面,發起決斗之約,要是張家子不敢決斗,就要當眾認錯。”
為何發起決斗?因為這樣的私人矛盾,誰也沒有犯罪,誰也沒有叛道,根本無法處置。
按照大唐決斗條格的規定,倘若因為私人之間不可化解的矛盾發起決斗,不敢接受決斗的,就要答應對方的要求。
“張家子如何肯當眾認錯?就答應了決斗。眾人苦勸無果,于是決斗書寫好,交到鄉村公所,又交到縣衙。”
“兩人帶著村中證人,一起來到縣衙。縣令和和警堂的司警縣尉,一起審核決斗是否能夠通過。兩人當眾表示生死有命,無怨無悔。兩人的體格年紀也都差不多,也都沒有病患,都是符合決斗條格規定的。”
要是兩人的身體素質和年紀差距較大,或者接受決斗的人身體有病患,就不允許決斗。倘若一個身強力壯的人對一個瘦弱的人發起決斗,就算瘦弱者接受決斗,也不會被允許。
相反,身體瘦弱的,卻可以主動向強壯的發起決斗。
“最后,吳縣第一起決斗通過。兩人就在縣城忠武廟的廣場上,當著數千人的面,再次宣布自愿決斗,簽下生死狀,決斗了。”
“兩人都選擇了漢劍搏殺。漢劍何等鋒利?兩人沒斗兩下,張家子就被王家子刺穿胸膛,當場死亡。而王家子被張家子刺傷了肚子,腸子都流出來了,幸好沒死,醫治之后撿了條命。”
“此事之后,鄉中習射習劍之風更是大盛,因為誰也不敢保證,這一輩子就遇不到別人對自己發起決斗。而且鄉中禮節也更好了,為小事爭吵斗毆的也少了,因為要是無禮挑釁,保不齊就會發展到決斗。”
趙慶道:“決斗一死一傷,雖然不是好事,可也是解決私人恩怨的法子。先秦時,猛士慷慨悲歌,動輒拔劍而起,決斗于市井者大有人在,眼下,不過撿回來用罷了。蒙古人在草原上也動輒決斗。”
“敢于決斗,固然是勇。可不接受決斗者,也未必真是懦夫。淮陰侯韓信,曾經被人挑戰,但他沒有接受決斗,但不能說他不是英雄。”
大唐武士的教育,可不光是匹夫之勇,武德之中,還要有智。
幾人說了一會兒話,趙慶就離開村公所,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趕去。
離家越近,他的心情就越是激動。
數年未歸,雖然從村正口中得知父母都還好,可他仍然近鄉情更怯。
忠孝不能兩全啊。既然選擇了從軍,就六年沒有侍奉雙親,膝下盡孝了。
趙慶看著大雪中的祥和村莊,看著裊裊升起的炊煙,看著在雪地中奔跑嬉戲打雪仗的孩童,以及熟悉的鄉音,不禁心中溫暖無比。就連漫天大雪,也冷卻不了他的心。
家鄉雖然與天城般的京都長安差若云泥,可卻有長安城沒有的江南風情,有長安城沒有的田園風光,更沒有他的家人。
“咦?那不是,那不是趙大郎么?”一家農戶的院門口,站著一個中年男子,看到趙慶頓時訝然出聲。
“啥個物事?”一個中年婦女出門問道。
中年男子手一指,批了批狗屁大襖,“趙家大郎啊,儂弗認識了?”
“喔唷!可弗是趙大么,真是伊呀!”中年婦女很夸張的尖聲道,“好幾年不見,簡直認弗得伊了,伊倒是出落的這般威風哉!我的娘喲。”
中年男子一跺腳,“儂弗要高聲!讓趙大郎聽見,弗要怪儂!儂曉得吧,他是武士!是大唐軍中武官,有品級的。阿拉要敬重,曉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