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啊等,一直等了五天五夜,食物將盡,而飲水早空,掘地挖井也運氣不好,一直沒挖出水來,士卒朝飲露珠解渴,忍不了的已經開始殺牲畜飲血了。
而在和漢朝相處幾代人后,匈奴人也學聰明了,除了日常派遣游騎在順風射箭騷擾外,還派人過來用漢話招降。
來的是盧芳的兄長盧禽,他奉盧芳之命出塞后,找到了匈奴句林王,做了其麾下幕僚,匯報了塞內的情況。
然后便發現,匈奴帳中居然有大批漢人,卻是十年前從西域叛逃而來的,都自詡漢家忠臣,此刻他們中能言善辯之輩,也替匈奴人順風而呼道:“諸君,聽我一言!”
躲在武剛車后忍饑挨餓的正卒、羨卒們側耳,卻聽對面呼喊道:“匈奴與漢朝本來是兄弟,匈奴過去發生內亂,是漢朝孝宣皇帝幫助呼韓邪單于登位,所以匈奴向漢朝稱臣,以示尊敬。可王莽作為漢朝的臣子,卻篡奪了皇位,又擅自更改延續幾代人的印信,故意羞辱單于,導致兩國決裂。”
“十年前,漢朝的西域都護長史陳良、終帶等人,思念漢朝,殺死了戊已校尉,帶著文武官員,及眷屬男女,約二千余人,來投奔匈奴。大單于任命二人同為烏賁都尉,那兩千余人都妥善安置,衣食無憂。”
“邊境一切戰禍,皆是王莽一意孤行導致,匈奴只是被迫反擊,如今汝等若肯降服,則能像西域都護降卒一樣保全性命,生時是漢家兒郎,豈能死時成了新室叛逆!”
你別說,這一陣吆喝,韓威軍心果然一亂,士卒們嘀嘀咕咕商議著對面有幾分實話,韓威大驚,令人立刻擊鼓,掩蓋住了對面的喊話。
可普通兵卒心中的騷動,卻是掩不住的。
“勿要信胡虜奸細之言,那陳良、終帶等人,后來都被匈奴送回常安,以燔燒之刑處死了,這就是投降的后果!”
王莽援引《周易》“焚如死如”之言,對這種刑罰十分著迷,逮到叛逆,多是豎起木架,一把火燒死,讓他們臨死前痛苦的哀嚎震懾宵小。
可這番話語并未讓士卒們安心,反而更加凸顯了新莽的殘忍,更何況,被送回處死的只是當官的,普通士卒不還在匈奴好好的么?他們在營壘中道路以目,軍心更亂了。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友軍仍不見蹤影,韓威的期望也一點點消失。眼看匈奴人襲擊越來越頻繁,而己方體力士氣更加低落,更要命的是,所帶弩矢在沒有經驗的士卒亂射數日后,即將耗盡,這本是新軍最大的倚仗。
他們已陷入絕境,老將軍舔舐著龜裂的嘴唇,不得不做出一百多年前,李陵的艱難決定。
“拔營,向南突圍!”
……
突圍倒是很順利,匈奴人幾乎沒有戰斗,只隨意抵抗了一陣便放開了包圍圈,陣地戰他們不喜歡,追擊尾行才是游牧者鐘愛的節奏。
韓威之所以不選擇向東返回新秦中,是因為賀蘭山距此四百里,而南方的休屠澤,只在兩百里外,五日可至,或許駐扎在那的新軍聞訊后,能出塞救援,調頭打一個大勝。
時至今日之困局,韓威仍對勝利念念不忘。
但在匈奴數萬騎尾行追擊的情況下,軍隊速度變得極慢,走幾步就得調頭作戰,韓威故意引匈奴人進森林,借助地形步騎協同,短兵交戰,也斬殺了數百騎。
韓威不忘叮囑屬下:“頭顱都放在車上,這是吾等力戰的證據。”
“可輜車上只夠躺傷卒了。”
“那就讓傷卒抱著人頭,不能扔!”
似乎整個右部的胡虜都出動了,短短數日又增加了數千騎,新軍如同汪洋中的一葉孤舟,不知何時何處就會有一陣大浪撲來。
他們搖搖晃晃地前進,行至第二日,糧食徹底沒了,餓紅了眼的士卒將目光盯向騎兵的馬匹。
韓威以身作則,將自己的戰馬貢獻出來,希望屬下的校尉、軍司馬們跟進,豈料這件事卻引發了自遇敵以來最嚴重的逃亡。昨日還勉強聽韓威指揮的軍吏、騎兵們,在聽說要輪流殺馬充饑后,竟在一夜之間,就帶著麾下部隊逃了個精光,拋棄了步行的袍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