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之地,古曰梁州。禹治其江,渟皋彌望,郁乎青蔥,沃壄千里。上稽干度,則井絡儲精;下案地紀,則巛(chuān)宮奠位。”
此乃揚雄蜀都之賦,作為蜀中大姓,李熊對老鄉的作品背得滾瓜爛熟。
他此刻正站在成都城墻上負手而立,回首縱觀成都都門二九,兩江珥其市坊,九橋帶其波流。
內外大小城中,街道寬敞干凈,房舍鱗次櫛比,行人往來頻繁,蜀錦已經恢復了生產,在女工的操弄下,織機發出了唧唧之聲,在盛世時,它們是中原乃至于西域最喜愛的名貴珍寶。
而城外的四百余閭,炊煙裊裊,有人忙著打理芋子,有人忙著踩碓舂米。棕樹下,手扶鳩杖的老人席地而坐,有人手捧食物向老人款款走來,黃狗趴在地上曬著太陽,歲月靜好,莫過于此。
作為“相國”,李熊對此頗為欣慰:“能讓成都在亂世中維持自漢以來兩百年繁榮,蜀王之功也。”
這也是李熊傾心為公孫述效力的原因,他敢說,縱觀天下,新莽覆滅后,雖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但能讓治下保持秩序生產的政權,屈指可數!
李熊根本不相信什么“人心思漢”,曾揚言:“天命無常,百姓與能,能者當之!”
而公孫述便是這“能者”,稱王的資本,除了還秘藏而不敢公開的傳國玉璽外,就是蜀地肥饒,兵力精強。
“現在山東饑饉,人庶相食;遭到兵災的屠滅,城邑都成了丘墟。”
“唯獨我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肥腴,果實所生,雖不耕種也可飽腹。女工之業,覆衣天下。名貴木材竹干,器械之富饒,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又有魚鹽銅銀之利,浮水轉漕運輸之便,此乃王業也!”
靠著半真半假的“綠林漢兵劫掠殺戮”,確實將益州人嚇壞了,能讓一方平靜的公孫述,如明燈一般吸引著他們投靠。亂世里,人都是往安寧的地方逃,譬如流水之歸下,遠方的士民多來依附。
“如今東南方犍為郡(宜賓)已歸附,越巂郡(西昌)的邛、笮酋長也已遣人去招募。”
至于更南邊的益州郡(云南),牂牁郡(貴州),乃是王莽時代攪亂的爛攤子,少編戶而多蠻夷。牂牁句町國靠著擊退新莽三次征討名聲大躁,成了一郡霸主,而益州郡的滇王后裔意欲復國、昆明夷桀驁不馴,只要他們不打出來鬧事,暫且不必去搭理。
“蜀國想要穩固,還是得北上東出啊!”
“北面據有漢中、武都,阻塞褒、斜、祁山的險要;東面扼守巴郡,拒捍關之口,如此方算安全。無利則堅守而力農,見利則出兵而略地,東順江流以取荊、揚,盡得南國,如此方能從王業,進一步建立帝業!”
但到了這一步,他們政權所遇的阻力也十分明顯,如今控制武都的是西漢,控制漢中的是綠漢,至于南郡、江夏,亦有接受了劉玄”南郡太守“印信的田戎勢力,阻于三峽。
所以李熊才迫切提出,應該與魏王倫結盟,共抗諸漢。
問題在于,石牛道、米倉道等險要,蜀國這邊能夠封堵,更始皇帝和漢中王劉嘉也能啊。雙方已經敵對,派遣使者北上很是困難,而若從三峽繞道又頗費時日。
但讓公孫述和李熊頗為驚喜的是,魏王那邊似也注意到他這不曾尊漢的勢力,竟遣了使者偷渡漢中來見,在葭萌關與蜀國守軍接上了頭,今日將抵達成都!
李熊亦曾追問稟報者:“來使誰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