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面上看,天械多為金石機關,植入人體之后,其堅固恒常之處,就不是軟弱的人體血肉所能比擬,這是天械之術最大的優點。”
“但其實,這只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加成罷了,甚至未必算得上優點。”
“因為天械替換人體部位的同時,固然令某一片區域變得更堅固,卻也使人體原本的平衡有所缺失,更容易變得笨拙,招法中出現更多破綻。而且天械一旦受損,維修起來,要遠比尋常肉體傷病的治療更加麻煩。”
“長短相抵,也只是個不功不過罷了。”
金沉鷹目光深湛,字字鏗鏘有力,“天械真正最優勝的地方,在于它的力量來源于人心。”
“人體有限,連一塊幾千斤的石頭都未必舉得起來。但人心何其浩瀚,一眼之間,就可以承載萬仞高山,千里碧波。”
“天械之術,能夠讓人的心靈轉化為真實的力量,七情六欲都是真力,畢生執念可以通天。”
話到此處,言外之意,完顏洪烈已完全聽懂。
人身軟弱,人心也軟弱,即使是大金國的精兵,也未必,個個都有虎狼之心,血烈之意。
尤其是在他們占據了北方大片廣袤的土地之后,承平已久,耽于享受,軍中的意志比起六十年前,只怕已遠遠不如。
當初他們從白山黑水之間崛起,帶著與野獸爭奪性命的意念,來掠奪宋人的土地,雖然看著勢大,其實是秉承一股不勝則死的決然勇氣,自然所向披靡。
后來以岳家軍為首的等眾多南宋名將,也是在國破家亡之際,激起了萬民骨子里被打壓了數百年的血氣。
現在的宋人和金人,都已經缺失了那樣敢憑熱血撼蒼天的志氣,反而是草原上的蒙古人,團結在長生天的旗幟之下,有著統一的意念,有著統一的野心,有了肖似當年的不敗之勢。
若再給他們幾十年光明,天械的存在,恐怕會被他們推動到難以想象的地步,爆發出這整片神州大地都不能容納的軍勢。
完顏洪烈想起當年對話,不覺間,竟然在八月秋風里,額頭見汗。
他去看身邊的金太子,卻見他這位大哥,好像已經忘了當初說過的話,正頗為欣賞的注視著赤老溫的所作所為。
此刻歌謠已經唱完,赤老溫端起火銃,高喊著“長生天”,扣動了點燃火藥的機關。
砰的一聲。
銃口朝天,彈丸落向一個極遠的方位。
其實根本沒看見彈丸軌跡的赤老溫,帶著無比的自信,領頭沖出,越過小溪、草地,去到了山林之中,一片狼藉之地。
他撥開那些用來掩飾的枝葉,找到了自己的彈丸,往下深挖,尋得一抹浸潤血跡的土壤。
“是錫無后的血。”
赤老溫站在這里,再次端起火銃。
兩刻鐘之后,他帶著鐵木真和木華黎來到錢塘江邊。
浪潮迭起,浩浩蕩蕩的江水,在激烈之時,帶著猶如悶雷一般的聲響,幾乎能夠把火銃的聲音都掩蓋過去。
但赤老溫還是找到了一個方位。
木華黎潛入江中,把那些綁著石頭的尸體,一具一具地撈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