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售票房前,柵欄外里三層外三層,堵得嚴嚴實實,一點縫隙都無。
楊玉英茫然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泥灰,手指略有些粗糙,頭上梳了兩個大辮子,辮尾干枯,有些油膩,她剛剛還嫌棄車上那老漢頭上生虱,看自己如今,到好似也差不了太多。
她站在人群外,略有些遲疑,只見旁邊有人蹭一下躥過去,隱有聲音傳來——
“已經打聽過了,晚上有一趟車到琴島,咱們得趕緊去買票,這會兒人還不算多。”
楊玉英看那邊密密麻麻的人頭,心中對于‘人不算多’這種說法……真是不敢茍同。
她翻了下林翠娘隨身帶的碎花包袱。
里面有一套對襟褂子,兩條碎花褲子,雖然也打著補丁,但比她身上穿的這一套要好得多。
最底下的夾縫里面逢著十一個銅錢,還有一塊兒大洋。
“……”
這一點錢,無論如何也不夠付車票的。
楊玉英四下轉了一圈就打探得差不多,從這里去琴島,普通三等座需要九元,二等座足足十八元,至于頭等座要三十六元。
林翠娘的記憶里,她這一元是打算買最低等的四等座,四等座都沒有窗戶,連座位都沒,只有兩排長凳,乘火車的客人擁擠得連下腳的地方都無。
(林翠娘乘坐火車,身體虛弱,途中病逝。)
楊玉英:“……”
行了,不用提醒。
四下看了看,找了個沒人的地處,楊玉英先從儲物手鐲里翻出幾個荷包。
荷包是過年的時候皇城司那邊送來的壓歲錢。
里面裝的大多是五兩,三兩,二兩不等的金錁子,還有銀子雕的福祿壽喜字樣的花牌,十二生肖的金銀吊墜等等,都是鄒宴和幾位掌事親自雕刻。
楊玉英往日都舍不得給人,可眼下這環境,到也顧不了太多,她翻出一匣子,裝了四十個各色形貌的銀錁子,大大方方走到頭等座的售票窗口前,不顧早就門戶緊閉的窗戶,輕輕敲了敲,斯斯文文地道:“請問,還有頭等座的票嗎?”
里面坐著正喝茶水的售票員不禁有些意外,到是挺和氣,還真開了窗戶道:“客人來得不巧,頭等座的票都訂出去了。”
這人是個年輕小伙子,看到楊玉英打扮得很是土氣,卻并未表現得怎么看不起人,事實上平日里來買頭等座票的人極少,遇見一個別管什么打扮,總要客氣幾分。
誰知道是不是替貴人跑腿?
何況,眼前這個相貌尋常,身材也不好的女子,氣質卻不同尋常。
氣質這種東西,在當下這等環境里極明顯,他們做乘務員久了,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地位,大體一眼便能看出,著實是讀過書,沒讀過書,是富貴錦繡的公子小姐,還是下里巴人,再明顯不過。
眼前這個打扮土氣,樣貌尋常,可她往這兒一站,腰背挺直,舉止自然,談吐落落大方。
只這一點,就勝過無數尋常人了。
楊玉英聞言眉頭攢起,略有些憂慮,輕輕把手里的匣子推過去。
匣子一開,售票員就愣住。
總體來算,這一匣子金銀也不算多,就是超出頭等座的票價也有限,可耐不住金光寶氣,兼又精致。
光看做工,就費了大功夫,可比銀元體面得多。
楊玉英輕聲道:“實不相瞞,我出門出得急,未曾買到票,偏又身子骨弱,若坐三等座,怕是挨不住,還請您看看,能不能替我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