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蘭覺得這個理論很荒謬,但又覺得有些道理,但這里是京師,在自己面前授課的是陛下寵臣吏部左侍郎張璁,他也不敢說不聽,也只能耐著性子繼續去學習。
其實,這也不怪叢蘭等文官感到驚訝。
畢竟這種開啟近現代文明的啟蒙思想在歷史上也是經歷了十七世紀到十八世紀的漫長時間建立成熟起來的。
在相信君權神授的這個時代,誰也不會想到君權是民眾授予的這個概念,甚至也沒想到國家這個概念,乃至國家是由民眾組成的這個概念。
叢蘭等文官有很多疑問,也一下子仿佛收獲了許多,他們第一次發現原來在王朝之外還有國家這個概念。
“王朝是屬于皇室的,而國家卻是屬于所有人的!王朝之事,君臣等肉食者謀之;而國家之事,則是由天下人謀之,匹夫亦有責任!”
張璁的話讓叢蘭等進修的文官很受震撼,他們從接受教育以來所學者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但說實在的,他們從未想過王朝與國家的關系。
在他們看來,為朱明王朝效忠是因為自己是朱明之臣,是守本分,但如果自己是前元之臣,為前元皇帝效忠也是本分,但他們沒想到,今日自己才知道原來王朝之上還有個國家,這個國家名之為華夏!
朱厚照此時也正站在窗外看著這些文官們震撼的樣子,給這個時代的人灌輸國家意識與民族意識是他組建國家行政學院的根本目的,甚至也是他當初開辦京師大學的根本目的,他可不希望數百年后華夏如果再遇到異族入侵,漢人依舊認為那只是改朝換代而已,甚至視當漢奸為順從天命,使得抗擊侵略的民族英雄反而成了阻礙統一的罪人。
不過,當朱厚照看見叢蘭等文官表現出同當初他給張璁與夏言等人宣講人權與國家等思想時一樣震撼的時候,他并沒有如當初那樣感到多么的興奮。
因為,現在的朱厚照已經明白,單純的改變幾個文官的思想其實與大環境并沒有顯著的效果。
譬如,張璁和夏言在接受自己的思想后,依舊還是得遵從這個時代的規則,去當知縣當巡撫去按照這個社會的倫理規則處理問題,如果他們不按照這個社會的倫理規則處理問題反而遭受到整個社會的抵制。
比如父母殺子孫則不用判死罪,百姓皆可以接受。
但是子孫如果殺了父母則需凌遲處死,如果不這么處置,百姓反而不能接受,因為孝道大于天的思想在這個時代是根深蒂固的,父母殺子是可以被原諒的。
張璁見自己眼前這些進修的文官如此震撼也沒有感到多么欣喜,他也能理解這些人此刻震驚是正常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的是,猶如陛下所說,即便他們知道了這個真理也改變不了什么,因為百姓們沒有這個意識,目前也不需要有這個意識。
張璁還清楚地記得正德七年河套東勝城鬧雪災,他調三萬石糧食賑濟軍民后,軍民只是感恩自己,覺得自己是個好官,盡管張璁自己說這是自己應該做的,但百姓們依舊像是感恩菩薩一樣感恩自己,而沒有他們也是這個國家的主人的意識,他有權利接受國家服務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