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牖外一輪彎月掛在天際,月光如輕紗,鋪散下朦朧的夢境。
穆硯之的聲音伴著風聲,散落在林掌柜耳邊,“陛下看似為林家平反,可當年之事查來查去,只查到了外祖父的下屬,李元石身上。刑部給出的結論是,李元石嫉妒外祖父壓制他的才能,才一時鬼迷心竅,制造了那些信件,偷偷放在林家……”
“呵。”他嗤笑一聲,玩味的看著林掌柜,“你覺得這可能么?一個從五品的小官,家中幾代務農,只他科舉出身,考中了進士,居然知道怎么偽造胡人的信件,連筆記和印章都一模一樣,又能悄無聲息的放到林家書房中……”
“這一切豈不是太巧了?”
林掌柜額頭汗水涔涔,聲音有些沙啞,“確實……有些巧合……”
“再說林家,陛下看似體恤林家,追封了母親和外祖父,又從邊疆將舅舅接了回來,可……半年有余,舅舅還是白身,一官半職都沒有。”
林老太爺膝下兩子一女,邊疆苦寒,林大老爺熬不過去,一年前剛剛去世,林家直系血脈只有林二老爺和他的一對兒女。
林掌柜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他呼吸急促,汗水浸透了脊背,勉強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可殿下如今可是太子……”
“是啊,太子……”穆硯之坐會案桌旁,自顧自倒了杯茶,“自古以來,你知道的有幾個太子善始善終?”
特別如今安慶帝正值春秋鼎盛,太子之位可不好當。
“陛下真正疼愛的,一直是雍王。”穆硯之把玩著白釉瓷茶杯,漫不經心說道:“記得孤剛來時,只要幾句簡單挑撥,雍王便會暴跳如雷,落入孤的圈套,可如今……不過一年,雍王已經成長到如今。”
“孤便是個磨刀石。”
“外人看孤居高位,一切大好,但孤卻知道,孤在這宮中,行錯一步便萬劫不復。”
“殿下!”林掌柜跪倒在地,“是屬下不明白殿下處境艱難,屬下失言!”
穆硯之笑著伸手扶他,“不必如此,你的心意孤明白,只是宮中步步艱難,你一定要謹言慎行,更要告訴舅舅管好林家,經營好影衛,如今孤與林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萬望舅舅明白。”
林掌柜叩頭行禮,“屬下定會將殿下意思傳達到,請殿下放心。”
穆硯之看他起來坐好,又問:“今日來可是有事?”
林掌柜從袖中掏出一個信封,小聲說道:“殿下吩咐的,是這五日影衛送來的情報。”
穆硯之伸手接過,并不著急看,又和林掌柜寒暄了幾句,林掌柜起身告退。
朝安將林掌柜送至宮外,才回身進了內殿,見穆硯之仍坐在紫檀木雕仙鶴云紋案桌旁,正小心翼翼撕著林掌柜送來的信封,他修長的手指居然有些顫抖,睫毛在火光下輕顫不停。
終于,他從信封中抽出一張薄薄宣紙,立時看了起來,紙上不過兩行字,他卻低頭看了許久才嘆著氣抬頭。
朝安一直在旁等著,見看完信,穆硯之臉色未變,但眸子深處跳動著難言的歡喜。
五日一回,林掌柜會來送信,每次看完穆硯之的心情都會變好許多。
朝安笑呵呵上前,“殿下可是又有喜事?”
穆硯之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又看了幾遍信,確保全部背了下來,才伸手拿起燭臺,將一角紙張點燃了燭火。
朝安眼尖,瞥到宣紙一角露出一個“瑤”字。
不過片刻,宣紙灼燒只剩下灰燼。
窗牖罅隙吹來一陣風,卷起了灰燼和穆硯之的衣角,他望著夜空中清冷的月亮,心中難以抑制的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