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鐵爐那邊出問題了?”鞠子洲縮在被窩里看著書問道。
墨者離跽坐在鞠子洲對面,很是有些喪氣。
他抬起頭打量了一眼屋里的環境。
一個炭盆,一張書桌,一張矮榻,一張小床。
簡陋得連稍微富裕一些的農夫都不忍直視……
很難想象,鞠子洲這般堂堂的大才,會愿意屈居于此。
“鞠先生……您居于此……”離皺著眉:“學生可出錢為您換一個處所!”
“不必了。”鞠子洲看完自己的計劃,將書簡扔進炭盆里,抬頭問道:“與我仔細說說,看看銅鐵爐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竟讓你這樣的大忙人都來找我了。”
“是……時疫。”離艱難開口:“先生……”
“瘟疫?”鞠子洲臉色一變:“那你來找我做什么,還不快去尋醫者!”
“并不是瘟疫……”離連忙辯解:“先生別急,學生這便為您詳細講述……”
“是這樣……秦王將您請離銅鐵爐以后,我們墨者以及少府的一些熟練的金匠處境待遇,都有所提升,而底下的工人的工錢卻行削減,上面的意思,是要工人們身無余財,心無二事來著……”
“削減工資、加重負擔、加快進度、裁去休息時間?”鞠子洲嘆氣:“工人們沒有鬧嗎?”
“鬧什么?”離有些納悶:“雖然也有一些怨言,但工地里給他們的伙食里加多了許多肉食……”
“現在他們一天能夠做多久的活?”鞠子洲問道。
“八個時辰。”
“做足?”鞠子洲又問。
離想了一下:“只多不少。”
鞠子洲抿唇。
“每月一休沐的時間呢?”
“裁掉了。”離立刻說道。
“這么說的話……連三日一沐浴的時間也不給了?”
“改為十日一沐浴了,哦,如今隆冬,左近無有天成之熱泉,沐浴也極易生病,所以是每月一次。”離說道。
他沒覺得有什么大問題。
或者說,他,和與他一樣在銅鐵爐中掌事的所有人,都沒有覺得有什么大問題。
相反,這還是符合秦國一貫的“價值觀念”的行為。
對底下人,就是要稍微狠一點。
像以前鞠子洲弄的那些,是個人都覺得有問題,是個人都覺得太寬松。
鞠子洲搖頭苦笑:“那現在工人們死了多少了?”
“四十余人!”離猶豫一下,又嘆一口氣:“當時初初發現問題,是只死了一人,那人叫茍,當時正在做活,忽然一頭栽倒,不見身有血跡,然而就那么死了。”離面上帶了一些愁苦:“而后是隔了幾日,也是全無癥狀,一下死了十一人。”
“最近這些天……陸陸續續又死了三十余人……”離嘆氣:“前日午食之后,學生去請了太醫令前來助診,然而太醫令言曰,無病。”
當然沒有病!
鞠子洲冷眼。
“可……”離苦嘆一聲:“這疫病似也并不傳染旁人……至少,我等墨者與少府金匠、農會的浣衣婦等都未有染病跡象……先生有法嗎?”
“法子當然有。”鞠子洲看著離:“但是你們能施行嗎?”
“請先生教!”離立刻頓首一拜。
“把他們當成個人吧,當成個人去對待,大爐爐火熾熱,你也是知道的,教他們每日工作四五個時辰就好了,八個時辰,死是肯定的……”
離眼底顯出迷茫:“可是先生,就要打仗了呀,王上的命令,要盡快做足兵刃……”
“舍此之外,只有另召工人的辦法。”鞠子洲冷眼看著離。
離有些失望:“先生似乎是知道這疫病的……”
“勞作過甚、心情苦悶、環境惡劣,你們賞賜下去的那一點肉食根本將養不過來,人死了,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鞠子洲冷笑:“反而,不死才比較反常。”
“死去的這些,都是干活最賣力的,最不懂的偷懶的人吧?”鞠子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