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聽著陸嘉長篇大論的匯報,頭卻越來越沉、視野也越來越模糊,輪椅上好像生出了某種古怪的力量,不斷將他往下拉,在他面前踱來踱去的費渡有了雙影,鬼魅似的。陶然終于意識到這不是正常的生理反應,此時,他的視線已經模糊得難以聚焦了,他吃力地伸出手,抓住了費渡的衣角。
費渡略一低頭,那鏡片反著光,陶然看不清他近在咫尺的目光。
陶然嘴唇微動:“費……”
費渡把手機放在旁邊,把陶然的手從自己身上摘了下去。
陶然拼命想睜大眼,終于無力抵抗,無邊的疲憊淹沒了他:“你……”
電光石火間,方才那杯甜過了頭的牛奶在他舌尖泛起古怪的味道,隨即,一個念頭掠過陶然心頭——為什么費渡允許張東來公開發那兩張照片……甚至也許就是費渡自己讓人發的?
既然張東來已經在他手上,如果只是作為證據,把那部手機里的照片直接交給警方不行嗎?
費渡,你想干什么?
陶然的意識發出最后一聲聽不見的囈語,潰不成軍地就地消散。
費渡把椅子拼起來,細心地鋪了一層棉大衣,又隨手撿了一件不知誰脫下來的外套,卷成個枕頭,避開陶然身上的傷,小心地把他抱到長椅上安放好。
他打量了一下陶然不甘不愿的睡顏,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帶上耳機,用陶然的權限和通訊設備圍觀起警方追捕張春久兄弟的進程。
凌晨兩點四十分,張春久等人逃竄到了燕海高速附近,一個未知號碼打到了費渡手機上。
費渡:“你好。”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沒想到黃雀在后的會是你。”
“張董,”費渡無聲地一笑,“我方才還在想,您什么時候才會給我打這通電話呢。您可真沉得住氣啊。”
跨國綁架,警察辦不出來,如果真有對他不利的證據,早就帶著拘捕令上門找他了。
周懷瑾……周家人沒有這個手段。
而張東來身邊都是他信得過的老人,知根知底,有一些甚至是恒安時期就跟在他們身邊的,范思遠的手要真伸得了那么長,他不必等到現在。
張東來絕對不是被強行綁架的,他趁夜自己溜出去,換了衣服、帶了酒,還是一副打算跟狐朋狗友鬼混的裝束,顯然是有個他信任的“熟人”把他騙走的,諸多種種,再想不到是費渡,張春齡大概也可以去倒一倒腦子里的水了。
而對方在綁了張東來之后,開出的條件是索要一個人,要的正好是蘇程的接頭人,那么失蹤的蘇程究竟落到了誰手里,這事不言而喻。
張春齡沉聲說:“蘇程是你的餌,從你躲過暗殺開始,我就應該覺出不對勁來——那不是巧合,也不是你命大。”
“我這個人運氣一向不怎么樣,不敢賭‘巧合’。后來大概是看我乖乖被調查組關小黑屋問話,還沾了一身莫名其妙的官司,所以張董把我忽略了,沒拿我當個人看。”費渡手肘撐著椅子扶手,兩根手指抵著自己的太陽穴,好整以暇地在轉椅上轉了半個圈,“蘇程失蹤,您以為他落到了范思遠手上,為了以防萬一,妥帖地把兒女送到安全的地方……拳拳父母心啊張董。”
“沒想到是送到了你手里。”張春齡冷冷地說,“費總,你可真是青出于藍。”
“好說,”費渡有些輕佻地說,“糊弄個蘇程身邊的傻丫頭而已,沒什么技術含量,讓張董見笑了。”
張春齡大概非得在費渡腦袋上開一槍才能解恨,他一字一頓地說:“廢話不要講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費渡像是十分玩味地反問了一句,“張董,這話聽起來就不太友好了,我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一直在協助警方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