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薇就像河底搖曳的白色水藻,半晌她終于舉步踏進病房,反手關上門,走到病床前,直挺挺地坐了下來。
這個角度讓她和江停彼此平視,面對著面——仿佛冥冥中某個詛咒被無聲無息解除,終于掙脫了那個自下而上側對的角度。
她問:“您想讓我回答什么?”
“雖然是前天晚上發生的,不過我想警察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江停頓了頓,說:“汪興業死了。”
步薇臉色空白,像是白板上還沒來得及想好填什么情緒,好幾秒后才遲鈍地慢慢浮現出驚訝、意外和一絲害怕:“……什……什么?”
“從恭州某個小區居民樓上摔下來,第二天清晨才發現尸體,警察目前初步認定是畏罪自殺。”
江停上半身深深倚在扶手椅靠背里,姿態自然從容,和少女僵硬到有些刻意的挺直坐姿截然相反。過了半天步薇才好似勉強消化掉了這個稱不上悲傷的噩耗,發著抖沙啞道:“……太突然了,我沒想到……”
“真的?”
步薇聲音頓住,看著江停,后者在她的視線中又重復了一遍:“真的沒想到?”
“……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我以為你早就預料到了汪興業會死,當你在嚴峫面前說出‘綁架犯是我叔叔’這句話的時候。”江停慢慢地道,“——或者更早,當你聽到嚴峫他們私下商量說申曉奇蘇醒過來的幾率其實很大,因此決定搶先一步,把汪興業拋出來轉移視線時……”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步薇有點尖銳的聲音打斷了江停:“是綁匪脅迫我把申曉奇推下去的,我據實交代有什么不對?”
“沒什么不對。”
“……”
“但唯一能證明這點的汪興業死了。”江停眼底浮現出笑意來,盡管那笑意中完全沒有任何友善和親切:“也就是說,現在沒人能證明你是被脅迫殺人,還是積極配合,或者是協同從犯,甚至……從一開始就積極主動地,要求殺死申曉奇。”
步薇的表情有點怪異,像兇狠瞪視和柔弱無辜這兩種相反的表現里外滲透、交錯混合,以至于開口時聲音都有點扭曲:“警官叔叔,我只是個窮學生,有哪里得罪過你嗎?”
“別多想,刑偵角度的正常邏輯推測而已。”江停表現平淡多了:“對了,可能他們忘了告訴你,你不是第一名受害者——我們在汪興業某個窩藏據點里發現了一本筆記,確切說是檔案,上面記載了前兩名少女滕文艷和李雨欣,你聽說過這兩個名字嗎?”
步薇警惕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我想你大概也不知道。滕文艷是汪興業五年前在陵州市發現的,兩年前的七月中旬,她和另一名叫李銳的少年一同被綁架殺害;李雨欣是汪興業四年前在江陽縣發現的,去年七月中旬,她和另一名叫賀良的同學被綁架,隨后賀良被殺,李雨欣得了嚴重的創傷后應激障礙。說起來也挺有規律可循,你們都是被收養了三年后才遇到這種事情,感覺三年就像是某種新鮮感消磨殆盡的保質期一樣,保質期一過,就沒價值了。”
說著江停似乎感覺很有意思,望著步薇微微一笑。
但步薇白嫩的臉卻在得知還有其他兩個女孩子存在時陡然變得十分難看,隨著江停的最后幾句話,甚至變得隱隱有些發青。
“噢,對。滕文艷是陵州市的一個洗頭小妹,李雨欣則是隨著吸毒生母出去‘應酬’的縣城丫頭。”江停眼底的微笑越發有深意起來:“——所以你看,沒什么好難過的,至少你并不是那么……怎么說呢,獨一無二。”
同一時間,疾馳的輝騰車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