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華抬起左臂向他招了招,吳雩躊躇似地,許久才上前小半步,被他環肩勾在臂彎中,用力拍拍一側肩膀“跟宋局道個歉。”
宋平一挑濃密的眉毛。
幾道視線落向這邊,足足好幾分鐘才聽吳雩含混不清地說“對不起。”
這三個字就像某種信號,空氣中某種劍拔弩張的東西唰然一解。步重華抬眼望向宋平,又向破破爛爛的禁閉室一瞥,征詢地揚了揚下巴。
宋平面上有點發狠又有點遲疑不定,眾人都眼睜睜地不敢吱聲。只有許局張了張口,似乎猶豫著要不要遞個臺階,但又怕宋平不肯就坡下驢,正僵持間,突然叮鈴鈴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靜寂。
所有人同時覓聲回頭一望,只見林炡從褲袋里摸出手機看了眼,快步走向宋平,恭敬地喚了句“宋局,這個電話是打給您的。”
屏幕上一亮,來電顯示兩個字,馮廳。
宋平“”
宋平臉色變了幾變,用力向步重華一擺手,低聲道“把這小子帶走看住”
連步重華都微微一怔,但宋平明顯沒工夫跟他們解釋,他快步走向遠處接起電話,少頃只聽走廊盡頭傳來他不清晰的“喂,老馮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走吧,”步重華低聲示意吳雩。
“”吳雩低垂著頭,抬起那只繃帶散落的左手摸了摸鼻子,似乎想問去哪,但又沒吭聲。
步重華拍了他一下,那力道引著他隨自己走向樓梯口。
林炡站在邊上看看步重華又看看吳雩,似乎有一點擔憂,但終究還是沒說什么,只在擦肩而過時與步重華對視著點了點頭,謙遜地讓開了半步,目送他們一前一后消失在了樓道口。
這時已經是后半夜了,南城分局前忙碌的中心主干道空空蕩蕩,沿街商鋪門簾緊閉,半天才有一兩輛車呼嘯而過。廖剛正焦灼地等在刑偵支隊大樓門口,突然瞧見兩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廳那頭,頓時眼前一亮“步隊小吳臥槽,小吳這是怎么了”
步重華擺擺手“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去把車開來。”
廖剛頓時醒悟,立刻跑了。
大樓門前的停車場平坦空曠,夜色被照明燈鋪上了一層灰黃的濾鏡。臺階上只剩下了他們兩人相對而立,吳雩抬眼把步重華上下打量了一圈,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半晌突然問了一句
“他們沒為難你吧”
步重華剛要給隔壁市一院急診打電話,動作驀然頓住了,無數種滋味同時從咽喉泛上舌底,久久沒有回答。
“”
吳雩從這靜默中得到了答案,點點頭說“那就好。”
他側對著大廳里明亮的燈光,疲憊地閉上眼睫,仿佛飛鳥長途跋涉后終于得以收攏的翅膀。神經瀕臨繃斷的焦躁感終于從他身上褪去了,那個必須用全身尖刺來掩飾恐懼、驚怕和絕望的解千山終于慢慢變回人們所認識的吳雩,肩膀自然垂落下來,黑發凌亂搭在耳梢,額角細細的血絲由眉骨而至眼眶,凝固在線條優美、蒼白沉默的臉頰骨上。
步重華長長吸了口氣,用指腹用力抹掉那凝固的血跡“我來晚了。”
“我就有點擔心。”吳雩簡潔地道,“也沒有很晚。”
吉普車刺啦停在他們面前,廖剛降下車窗,示意他們上來“步隊,去哪”
初夏夜風拂過樹梢草叢,偶爾有蟲鳴傳來,一聲聲短短長長。步重華沉吟兩秒,把手機放回褲兜,說“回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