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很快就把一幅字寫完,把筆放下笑看著祝允明道:“聽聞祝才子的字寫得不錯,尤其是草書,不知你可否為在下評斷一下這幅字寫得如何?”
祝允明黑著臉道:“你是在模仿我的筆跡?”
張延齡哈哈笑道:“虧你還能看得出來,那你認為這么一幅字拿出去,價值能有幾許呢?”
祝允明臉色漆黑不言語,本來自己引以為傲的字,就這么輕易被人模仿,只有水平高的人才能模仿水平低的,這說明對方在字畫上的造詣絕對在自己之上,這對他的打擊可是非常大的。
“那我替你說了吧,一文不值!”
張延齡又說了一番直言,近乎是在打祝允明的臉。
祝允明憋紅了臉正要跟張延齡爭辯,突然之間他愣住了,因為他看到了這幅狂草到底寫的是什么內容。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正是張延齡之前作打油詩時曾借鑒過的鄭板橋的《竹石》。
當祝允明看清楚這上面所寫的,再聯想到自己的境遇和張延齡上門后前后態度的反差,那些要跟張延齡爭論的話語,突然之間就說不出口。
人都貴有自知之明。
祝允明自知已淪落到無面目回鄉見家人的地步,面子什么的其實也就是表面文章,對方雖然處處在譏諷他,可這詩中所帶著的意思,卻明顯是在鼓勵他。
張延齡看到祝允明的臉色,便大概猜想到其心態的變化,重新換上語重心長的口吻道:“祝兄臺,你的確是狀元之才,無論是你的才氣又或是你在詩畫上的造詣,也絕對堪稱是大明才子,在下實在不想看你繼續沉淪下去,剛才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在下的心意,全都在這首詩里。”
祝允明先前還說跟張延齡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意圖貶損張延齡才學不行,張延齡隨便拿出一首詩來,就讓祝允明自慚形穢。
再隨便一句話道出的半首詩,又讓他遭受二次傷害。
心底那股傲氣一旦被打壓下去,再想提起來,是很難的。
“閣下的才學,在下佩服。”祝允明這次也認慫。
張延齡笑道:“不如你我不再提什么求字的事,與我坐下來繼續喝酒,我們把酒言歡如何?”
祝允明人有些萎靡不振,科舉不中不說,自以為傲的才學和書法都被人比下去,那股打擊是很大的,他已經開始懷疑人生。
當他坐下來渾渾噩噩去喝酒時,目光已經忍不住去打量旁邊尚且放著的五錠官銀。
似乎只有這東西,才是他內心最可靠的安慰。
張延齡也發現了祝允明的目光,笑著道:“這里有五十兩的官銀,便當是在下結交祝兄臺的饋贈,還望祝兄臺不要嫌棄。”
祝允明仍舊立在那,恭敬對張延齡行禮道:“閣下一番教誨,希哲沒齒難忘,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張延齡笑道:“好說,在下姓張,名張悅是也。”
祝允明一怔,明顯是在腦海中搜索張悅的來頭,卻不得要領,但想到以對方才學,都是籍籍無名之輩,自己就更不值一提,瞬間心中的失落感更強。
“張兄臺,您真乃是希哲的知音,也乃希哲的一詩之師也!”
祝允明突然就好像是頓悟。
或許是為那五十兩銀子,連什么“一詩之師”的話都說出口。
張延齡心里也在琢磨,這讀書人的風骨,真的是……
瞬息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