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不見那是皇帝的事。
等張延齡在乾清宮見到朱祐樘時,朱祐樘正拿著本道經在研究。
乾清宮也沒別人,朱祐樘一臉悠哉的樣子,似乎心情很不錯。
“延齡你來了?可是來跟朕說鹽政之事的?坐下來說話便是,來人,給上茶!”
朱祐樘是真沒把張延齡當外人。
甚至讓張延齡到了乾清宮,都有種進了自己家后堂的感覺,隨便坐隨便喝茶。
張延齡則顯得很恭謹道:“陛下,臣前來,其實是為一件重要之事,涉及到文廟傳承之事。”
“哦?”
朱祐樘突然想起什么:“今日里,朕是讓你去文廟參加宣圣宗子講學的吧?你為何這么早回來了?”
張延齡道:“陛下,臣正是因此而來。”
朱祐樘放下手上的道經,走出來笑道:“延齡啊,你的急智是很多,才學方面可圈可點,但在儒學方面,你還是要跟那些鴻儒好好學習,也不是朕非要給你出難題,實在是因為這朝堂上下都是以儒官,誰不符合他們的想法,誰就沒法在朝中出頭。”
“朕想器重于你,就怕你在儒道方面不合他們的要求,他們會處處給你設檻找你麻煩。”
朱祐樘這話算是非常誠懇的,簡直是掏心窩子的話。
張延齡道:“臣請問陛下一件事,有關宣圣傳承之事,陛下如何看待?”
“嗯?”
朱祐樘先是愣了愣,隨即一笑,大概也覺得小舅子關心孔廟傳承,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朱祐樘笑道:“你有何想法,盡管說來。”
張延齡一臉正色道:“臣認為,上一代衍圣公,便是孔諱弘緒者,當年玷污女子數十人,草菅人命,乃天理所不容,即便朝廷赦免其罪行,衍圣公一脈也不該再由其子弟傳承。”
“宣圣之傳承,本就為引導世人教化,若不撥亂反正,又如何教化世人?”
朱祐樘聽到此話,臉上的笑容都斂起來。
朱祐樘重新走回到龍案之后,思索了一會,才嘆道:“延齡,你說的不無道理,但宣圣傳承最注重道統,這個宗子乃長子嫡孫,朝中儒者皆都認為應該由他來繼嗣文廟,就連朕對此事都插不上話。”
“更何況,有誰來繼承,有何區別呢?”
朱祐樘對于孔弘緒兒子繼承衍圣公,明顯也是有意見的。
讓一個人神共憤罪犯的兒子繼承大明朝的教化,聽起來就很不靠譜。
但他又覺得,誰繼承對他來說沒區別,當皇帝的最重要的就是要穩定讀書人的人心,既然讓孔聞韶當衍圣公是眾望所歸,當皇帝的何必自找麻煩?
張延齡道:“陛下,我朝清明,您可算是自古以來少有的明君圣主,若是未來在衍圣公傳承方面有問題,以至于成為本朝之污點,臣認為此非善事,恐因小失大。”
“嗯?”
朱祐樘從沒想過,讓孔弘緒兒子繼承衍圣公,還能涉及到自己名聲的?
張延齡繼續道:“臣問過民間許多讀書人,即便如永康長公主駙馬這般對于文廟傳承并無意見的,也認為上一代衍圣公作奸犯科之事乃不容于國法及人情,是要避諱不提的,而如今朝中讀書人對此事并無意見,乃全因前朝將上一代衍圣公的罪行掩蓋。”
“此等惡行,可以掩蓋于一時,又如何掩蓋于史呢?”
朱祐樘顯然還是很在意自己當皇帝名聲的。
不然自己也不會從登基以來都還算是兢兢業業。
朱祐樘又思索半晌后道:“延齡,就算你說得對,但朕的確對衍圣公傳承之事,并無良策,若是貿然改變繼嗣之人,就怕朝中諸多非議,不知幾時方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張延齡道:“那就請陛下今日下午接見那位孔公子時,讓臣一同前往,陛下不愿意所為之事,臣愿意替陛下分憂!”
這次朱祐樘則是輕快一笑,大概是覺得張延齡板著臉太過于正式。
以往在鹽政方面替他分憂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想在文廟傳承這種事上分憂?
“好,朕就讓你去,不過丑話說在前面,你要是犯在那些儒官手里,就算是朕都幫不了你。哈哈。”
朱祐樘又走過來,拍拍張延齡肩膀,顯得很器重道:“過了晌午你與朕一同前去,中午也不必走,與朕到坤寧宮,與皇后和令堂一起用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