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原本就對李紈心存忌憚,如今因王夫人的轉變,愈發添了敵意,見她比自己來的早,心下就犯起了嘀咕,暗道這婆媳兩個莫非私底下謀劃了什么?
不過她嘴上依舊笑盈盈的:“說起這燒香拜佛,我聽說珍大嫂子,近來請了個送子觀音在家,卻不知是哪里求來的?竟這般的靈驗非常,等明兒我也請一個去。”
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想到那送子觀音的真面目,李紈臉上便不覺顯出些異樣來,生怕被人瞧出不對,忙垂首避開了王熙鳳的視線。
然而王熙鳳因心下疑神疑鬼,正不錯眼的觀察婆媳兩個的神情,恰巧就將李紈的異常收入了眼底,一時愈發誤會的深了,心下忐忑之余,連言語也少去好些。
這時候外面車轎都已經齊備,王夫人正要領著兒媳侄媳擺駕寧國府,不想外面忽又來了圣諭,說是請賈寶玉進宮面圣。
這已是八月以來第五次召見了,王夫人也已經習以為常,不再像先前那般提心吊膽。
可再怎么習以為常,該準備、該交代的,總要再重復一遍才能安心。
于是王夫人指派李紈王熙鳳代為探視,自己則匆匆趕奔寶玉院里。
而少了她這長輩隨行,王熙鳳和李紈出入寧國府反倒更為方便。
一路無話。
等見了尤氏寒暄已畢,王熙鳳就半真半假的調侃:“你最近交游廣闊,偏只冷落了我一個,若放在以前,這事兒就該是我頭一個聽說才對!”
李紈立刻指著王熙鳳笑道:“瞧她這話說的,活像是個沒人疼的棄婦,可東西兩府那個不知道,這一大家子獨她相夫有方,聽說前兒一聲令下,璉兄弟就足足兩個月沒敢出門呢!”
“說是呢!”
尤氏也不甘人后:“她說我冷落她,我倒要怪你冷落了我——這一個多月都不見你上門,知道的是我有了身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在家孵蛋呢。”
妯娌三人好一通笑鬧,看似一團和氣,但王熙鳳卻隱隱覺察出,李紈和尤氏的關系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緊密默契許多,她甚至隱隱感覺到了一些排斥感。
這讓王熙鳳心下大為警惕,尤氏絕不是什么蠢人,如今放著一貫交好的當家奶奶不籠絡,卻偏偏去燒李紈的冷灶,莫非是聽了什么風聲,看出了什么兆頭?
想到這里,她對明天的會面愈發急迫。
除了想從焦順嘴里,打探出王夫人的心思,更想讓他幫著指出癥結所在,又該如何去彌補——一來旁觀者清,二來焦順近來多有奇思妙想,甚至都能幫著寶玉揣摩圣意了,自己這點兒事情又有什么難的?
三人各懷心思的消磨了半日光景。眼見得外面日頭斜斜,王熙鳳和李紈便推拒了尤氏的挽留,準備告辭返回榮國府。
尤氏挺著平坦的肚子,一直將她們送到了院門外,這才對李紈語帶雙關的道:“如今我有了身孕,肯定要閉門修養一段時日,說來倒也遂了你的意,省得總被我拉來胡鬧。”
卻原來李紈因擔心被邢氏撞破,近來干脆主動疏遠了焦順,屈指算來,竟是有一個多月不曾去那小院胡天胡地了。
說也怪。
原本主動疏遠焦順還不覺怎樣,如今聽尤氏說要閉門謝客,李紈回去就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那小院里的日日夜夜。
第二天更是茶不思飯不想,白日里莫名的燥熱難當,夜里又孤獨寂寞冷,一閉上眼就全是焦順那精壯的身影,直似是出現了某種戒斷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