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婦人死活不肯收,兩人正拉拉扯扯,就見薛蟠大馬猴似的頭前帶路,引著焦順徑往正廳去了。
因見薛蟠打扮的花哨,涂脂抹粉披紅掛綠的,活似是要登臺唱戲一樣,焦順不由打趣道“薛兄弟今兒是要彩衣娛親不成”
彩衣娛親說的是春秋時,有個老孝子七十歲了,還穿著彩色衣服扮成幼兒引父母發笑。
用在這里自然是調侃薛蟠。
可薛大腦袋卻明顯不知這個典故,頗為自得的抖著袖子道“怎么樣,小弟今兒不比寶玉差吧可惜他沒來,不然我倒要與他當面比上一比”
焦順聞言忍不住直翻白眼。
虧他還是大富之家出來的,這審美觀也忒奇葩了吧
原本不涂脂抹粉,也還算是個堂堂男子,如今硬要照著寶玉的捯飭,反倒弄的男不男女不女,全然沒個人樣了。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兩人已經到了正廳門前,薛蟠緊趕幾步,揚聲道“母親、姨媽,焦大哥到了”
說著,便往兩下里張望,見姑娘們尤其是黛玉不在廳里,失望之色便溢于言表。
薛姨媽和王夫人見狀都是暗暗搖頭,也懶得理會這爛泥扶不上墻的,不約而同的堆起笑容望向了后面的焦順。
焦順走到薛蟠斜后方,隔著丈許遠深躬一禮“小侄給嬸嬸道喜了,祝嬸嬸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薛姨媽忙迎了兩步,虛扶道“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等焦順起身,又問“我聽說你今春京察得了個一等,可是真的”
“因我任職時日尚淺,本該是二等的。”焦順笑道“不想吏部報到御前,陛下抬愛,又給小侄升了一等。”
王熙鳳便在一旁插嘴道“這皇上欽點的一等,只怕比原本就是一等的還好呢”
薛姨媽微微點頭,仰頭打量著高大魁梧的焦順,心下禁不住生出些悔意來。
女兒說這焦順急功近利,可自己耳染目濡的,卻全都是他在官場如魚得水前途無量的消息。
虧寶玉也是能常常面圣的主兒,否則這悔意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這當口,焦順也悄悄打量了一番身前的三個婦人。
最招眼的自然是王熙鳳。
這鳳辣子照例是一身的彩繡輝煌,頭上用金線高挽著隨云髻,一支鳳求凰的步搖斜插在青絲里,釵頭又墜下一長兩短三串碧玉珠子,晃蕩蕩綴在眉梢上,與下面鮮紅漸淡的眼線交映生輝,愈發襯的那三角丹鳳眼靈動非常。
那懸膽似的鼻子下面,一張櫻桃小嘴兒微微上翹,乍看溫潤親切,細瞧卻又透著狡黠。
若說她平日在倒座小廳里,似是一尊俏里含煞的菩薩;如今瞧著,便多了幾分青春婦人的嬌俏鮮活。
居中的薛姨媽則是另一種風格,那與薛寶釵一脈相承的五官,粉團也似的細潤肌膚,哪哪兒瞧著都是慈愛和氣。
不過那為了過壽才換上的紅裙,卻被緊繃繃的撐起了兇險的弧度,示威般展示著一團和氣下暗藏的猙獰。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剛潑了油辣子的水豆腐,外酥里嫩火候正好,又裹了一身鮮豆腐給不了的滋味兒。
至于王夫人么
年輕時未必遜色熙鳳多少,可如今畢竟已經過了最好的時候,偏又打扮的古板保守,乍看上去就像是被塊盤潤了玉石,再無一絲勾人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