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詠提起帽子看了看道:“橫豎今日已經散了,這玩意兒我能不戴時便不戴。”
王曾不解,只得笑了:“張公素來曠放,想是不拘這官帽束服?”
張詠嘆道:“你卻不知,老張前些年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腦勺道:“生了一個大瘡,近年來越發厲害,時常犯痛,因此這官帽戴著十分難受。因此早早上表請辭,換我個自由身不受此苦。只是辭表上了幾次都不準奏,如今看來,有這么個釘子還釘在朝堂上,老子卻是不想辭了。”
王曾點了點頭:“朝中若無張公,當真不知道丁謂會橫行到何地,偏生太后一力寵信于他,唉!對了,”他擔憂地道:“張公,您今日鬧了這一場,痛快是痛快了,但恐丁謂會到太后面前告狀,只怕于張公不利!”
張詠歪著頭想了一想,滿懷期待地道:“好啊,倘若借這件事能讓老張回家不用戴這勞什子,倒也不錯。只是……”他眼神一閃,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知道這事兒能鬧到什么份上?倘若事情沒這么容易了結……”他忽然想到當年自己去了杭州正準備多享受兩年,又被太后調到蜀中救火的事,搖頭道:“嗯,我跟太后認識半輩子了,從來只有被她算計的份兒,她把老張拐回來,哪有這么容易放我走呢!”
王曾聽著他自言自語,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張公,這么說,太后她……”
張詠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頭:“該干啥干啥,別太自以為是,否則吃苦頭的是你自己。”
兩人說著出了宮門,先更了那官服,便向那香水行步行而去。
張詠離京久了,此時見兩邊街巷,卻比他出京那年,繁華了許多。御街大道兩側,是兩條寬為五丈的御河,玉石砌岸,晶瑩生輝。水中荷蓮花香醉人。
御街兩側人流如潮,各色人等競顯特色。各色店鋪的旌旗幌子迎風飄展,各色吃食的叫賣吆喝聲撲面而來,但見市肆交易,小攤叫賣,文人弄墨,妓女招搖,乞丐討食,扒手逞能,打卦算命,驛館招客,酒樓散食,浪子閑逛,暗探聽風,人群熙熙攘攘,嘈嘈切切。
說話間過了宋門外,便到了浴堂巷。張詠抬頭一望,卻見店門口一個招子,上面畫一把湯壺,上面寫了“曹氏香水行”五字。
進了浴堂,那店東本要請兩位大人入左邊的雅間去,張詠卻喜歡那大混堂的熱鬧,便脫了衣服進了那大混堂,王曾也只得跟著下了水。
王曾素日進的那雅間,乃是以甕白石為池,獨木小間,每人一間,飲茶于幾,脫衣于桁,無人混雜。旁邊有竹筒四五孔,分為“上溫”、“中溫”、“微溫”及“退”、“加”等,溫涼退加,隨心所欲,若有吩咐,則擊筒為號,有侍者聽聲依命,十分雅靜。軒窗邊放著香薰小爐,更添清幽。
卻從未進過這大堂,但見一間數百尺見方的大堂,以粗白石砌為大方池,中間分數格,大格水較燙,中格次之,小格水不甚熱。浴池有大管道與由磚墻隔開的巨釜相通,釜下燃火,池中冷水因不斷同釜中熱水交流混合而升溫成為熱湯,故曰“混堂”。
他與張詠圍著粗布走進,但見大混堂中熱鬧非凡,水聲人聲一片混雜,人影在霧氣中氤氳飄緲。市井走卒,朝庭大員,皆是無分區別,在此一間大混堂中,人人都赤裎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