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義罵罵咧咧的說了幾句,使了個眼色,精瘦漢子隨手從紙堆里抽了幾張,對著太陽晃了晃,果然發現左下角有一個柳葉性狀的鈐識,不知如何錘壓而成,薄的幾乎不能察覺,唯有對著陽光照射,才能隱約看到淡淡的輪廓。
“快看,快看,真的有啊!”
“妙了,我也買過四寶坊的紙,卻從來不知道有這么機巧的鈐識!”
“唐行主說的沒差,嚴老頭果然是狡詐之輩。”
“說的是,觀人心,要觀其行,看他在紙上做的工夫,真是非一般的狡詐。”
眾人議論紛紛,沒人有幾句好話,徐佑暗暗搖頭,做生意從小靠的是物美價廉和大眾口碑,做大靠的卻是人脈圈子和行業壟斷,嚴叔堅的四寶坊之所以沒能做大做強,跟他的為人實在脫不了干系。
“如何?嚴店主,這次找不到推托的借口了吧?”唐知義怒喝一聲,道:“去,把臟心爛肺的狗才綁了去見官,砸了他的四寶坊,免得以后再去坑害他人!”
嚴叔堅身子一軟,終于支撐不住,直直往后倒去,正好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牢牢的將他扶住。
唐知義只覺眼前一花,門口已經多了一個人,定睛一看,臉色變得蒼白,猛的往后退開兩步,道:“是你!”
左彣扶著嚴叔堅站好身子,望著唐知義,淡淡的道:“今個的事我瞧見了,這些筆墨紙硯是四寶坊的沒錯,不過都是四寶坊造紙坊里造出來的殘品,向來封存在庫房,可以再用作椎治漿水的料子。只是不知被哪個別有用心的人偷走了,然后來污蔑店家。”
說完也不理唐知義,對著圍觀人群道:“此事說來簡單,要么有人吃里扒外,勾結外人陷害家主,要么就是四寶坊以次充好,坑蒙良善。這位唐行主不必心急砸店,現在立刻去見官,公堂之上,幾十棍打下來,誰撒謊,誰作假,誰是誰非,一查便知。各位若是不急,不如一同前去做個見證!”
唐知義說綁了嚴叔堅去見官,只是虛張聲勢,像他們這樣的游俠兒,等閑誰愿意去衙門沾染晦氣?所以砸店是真,見官是假,這會被左彣一擠兌,登時進退不得,又一尋思,就嚴成那個慫軟的貨色,一到公堂,別說幾十棍子,只怕立時就嚇得尿了褲子,一五一十的供出來所有。
“這……”
打又打不過,見官又害怕,唐知義真是想死的心都有,心里覺得是不是撞了邪,先在白白冒著風雪趕了幾十里路,結果在由禾村挨了一頓暴打,好不容易跟金主劉彖拍著胸口保證這次不會再出差錯,沒想到又他媽的遇到了這個煞星。
“唐行主,要不這樣吧,大家都是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鬧的太僵傷了感情!”左彣笑道:“這些殘品呢,由嚴店主原價收回,再給幾位一點茶水錢,略表歉意。你們就先回去,若是有什么要求,私下里再商量,這大白天的,圍堵這么多人,稍會被市吏看到,大家都不好過!”
唐知義沒得選,只好就坡下驢,拿了兩千文的賠償,帶著人掉頭離開,至于離開之后如何跟劉彖交代,那就是他頭痛的事了。
“散了散了!沒熱鬧看了,都快忙去吧,再不去做買賣,馬上就要閉市了!”
左彣驅散了人群,見無人關注,徐佑這才帶著方亢和方斯年走了過去,道:“嚴老丈,還記得我嗎?”
嚴叔堅緩了緩神,掙開左彣的手,老淚縱橫,彎腰一揖到地,道:“今日郎君援手之德,老朽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