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徐佑帶著左彣、清明去了錦泛江畔。何濡說的固然極有道理,但也沒必要因此畏手畏腳,他和張玄機就算將來有在一起的可能性,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進展。對外宣稱正常的友人往來,只要小心謹慎,加上臥虎司的王復算是半個自己人,并沒什么大礙。
因噎廢食,不是大丈夫所為。最主要的是,徐佑自覺有愧,必須來找張玄機說清楚誤會。不成想到了桃軒的柴門前,仍舊沒人應門,沿著上次的路找到了那座院子,敲了敲門,如石沉大海。
連著呼喊了三次,徐佑從不是拘泥不化的老古板,讓清明翻墻而入開了門,可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不見人跡。
徐佑并不氣餒,隨后三天,每天都到桃軒等候,卻次次失望而歸。三天過后,徐佑終于確定,短時間內張玄機不會再回到這里來,掉頭再去找顧允。他不方便直接去張氏的塢堡投遞拜帖,并且張氏在吳縣還有幾十所宅院,不知道張玄機在何處落腳,投了也是無用。
顧允慨然應諾,他和張氏的關系非同一般,很快打聽出張玄機的下落。原來和徐佑分手之后,張玄機收拾行囊,已于昨日午后啟程前往金陵。她的父親張籍因協助朱智統調江州兵馬平賊有功,從江州司馬升遷為中書侍郎,算是完成了從地方官到京官的階段性跨越。
張玄機此去,就是投靠父親,要在金陵久居!
徐佑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么,人與人的緣分很奇妙,當機會來臨時,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當機會不在時,卻欲求一面而不可得。
好似冥冥中自有天意,目前為止,徐佑生命里出現的兩個最親近的女郎,全都離開他去了金陵。或許這昭示著某種神秘不可預兆的將來,他的歸宿,也在那煙雨秦淮籠罩的金陵城。
在張玄機離開的第十一天,朝廷的旨意抵達吳縣,徐佑恢復士籍,賜明玉山,金十斤,銀千兩,錢三百萬,絲絹萬匹,以及明玉山周邊三十三里,水陸地二百五十六頃,含三湖、二山,桑、茶、榆、果、麻的園子共二十七處。這樣的封賞不可謂不厚,但幾乎全部局限在經濟方面,除了士籍帶來的少數特權,沒有任何政治方面的獎勵。
不過這已經足夠了,甚至遠遠超出徐佑的估計,他的目標本來只有兩個,一個是士籍,一個是明玉山,多出來的,權當意外之喜。
吳縣,該離開了!
徐佑辭別了顧允和一眾好友,沒讓任何人相送,低調的帶著靜苑的婢女部曲們輕車簡從往錢塘進發。行至半途,突然聽到后面如落雷的馬蹄聲,灰塵四起,似乎有大隊人馬在飛速接近。
左彣立刻下令,吳善蒼處擎刀在手,圍成圓陣,將徐佑等護衛在中心,嚴陣以待哦。雖說白賊平定,可世道未必太平,小心些總是好的。來人到了眼前,竟是剛剛從金陵出任揚州臥虎司假佐的王復。
今時不同往日,以前見到王復,他總是孤身一人,來去悄無聲息,這次露面,身后足足跟了十八騎,威風凜凜。
翻身下馬,王復沒穿臥虎司的窮奇服,打扮的像是游走四方的行商,隔著七八步外,躬身作揖,道:“徐郎君,我剛抵吳縣,就聽聞你回轉錢塘,恐錯失一面,匆忙趕來相送,驚擾莫怪。”
徐佑從層層護衛中走出來,笑道:“難得假佐有心,佑實不敢當。我本來打算等假佐履職,拜見后再回錢塘,無奈久等不至,差點錯過了。”
王復雖升高位,可姿態依舊放得極低,道:“該我來拜見郎君才是!請,復略備薄酒,為郎君壯行!”
臥虎司的徒隸于路邊搭了矮腳幾和胡凳,奉上酒水,兩人對面而坐,王復連敬了三杯酒,道:“知道郎君不善飲,隨意即可,我心中高興,多喝一點。”
徐佑卻沒有落王復的面子,跟著喝了三杯,佯作埋怨,道:“我雖不善飲,但假佐的酒豈能不喝?以后莫要說這些見外的話!”
王復聽言更加的高興,頗有些推心置腹的道:“承蒙郎君高看,此恩此德,我銘記在心!”
“假佐言重了!”
徐佑心中奇怪,這不過是場面上的客套話,王復在臥虎司多年,怎么也不至于因為這么點為人處世的小伎倆就感恩戴德。
王復嘆道:“要不是郎君替我在從事面前美言,此次揚州假佐一職,眾多中都官盯著,未必能夠落到我的頭上。郎君施恩不圖報,可我卻不是那忘恩負義的小人,日后但凡有差遣,臥虎司自我以下,無不盡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