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魏無忌腦袋亂成一團,道:“非天子不議禮!春秋時孔圣有大德,而無顯赫的官位,又何來的資格和膽量改一朝正朔?”
“所以我先前問魏郎君,《春秋》是經還是史,為經則要見大義,而不拘小節。孔圣以周正記事,已經表明不在其位,不敢自專的恭謹,然后再以夏時冠周月,正是欲假天時以立義,也恰好再次證實《春秋》為經而非史!”
“假天時以立義?假天時以立義?”
魏無忌只覺得一聲轟鳴,亂成漿糊的腦袋仿佛剎那間觸碰到了那厚厚的烏云,卻還差那一點,一點點,穿不破,看不透,摸不著。
他雙目溢出異樣的神采,又往前五六步,聲音充滿了期待,道:“請郎君明示,圣人欲假天時立何義?”
徐佑緩緩起身,道:“圣人不說‘王春正月’,而說‘春王正月’,加春于王者,寓意自然是要貫徹‘行夏之時’的大義。”
“行夏之時……”
魏無忌的臉上時而迷惑,時而驚喜,時而困頓,時而蒼茫,喃喃道:“行夏之時……”
“圣人作春秋,正是要效三代之治,為萬世立法。三代,有夏正、殷正和周正,此三正里只有夏正最順天時,如殷正、周正,只能行用于一代,更不用說秦人之建亥了。你也說了,夫子空有圣人之德,并無圣人之位,他是無權也無力改正朔的,所以只能用夏時冠周月的春秋筆法,來達到垂法后世的終極目的。”
徐佑雙手負后,一字字道:“《春秋》為經不為史,正在于‘行夏之時’四字!你們終日里說微言大義,卻始終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圣人想要傳之萬世的大義!”
表面上看,“行夏之時”只是一個歷法問題,孔子要推行一種萬世通行的歷法;但這卻是一個象征,象征著《春秋》里所體現的原則、法度、精神和價值。一句話,《春秋》里的“大義”,是可以傳之萬代而不廢的,這就是孔子“假天時以立義”所立的“義”。
咚!咚!咚!
腦海里雷聲翻滾,烏云盡散,魏無忌踉蹌前行,至徐佑跟前,喜極而泣,道:“殷正建丑之歷法不行于周,周正建子之歷法不行于秦,秦正建亥之歷法不行于漢。而自漢武帝改行夏正以來,直到今日,數百年間,歷朝均用夏正。這確乎是‘百王不易之**’,是《春秋》垂法萬世的大義所在……”
徐佑微微一笑,道:“恭喜郎君,這才是真正通曉了《春秋》!”
魏無忌看著沐浴在光華之中,如同神仙中人的徐佑,那身形無比高大,仿若高不可攀的山,仰不可及,他緩緩屈膝,在千百士子眼前,以弟子禮參拜徐佑,恭敬的無以復加,道:“徐師!”
(胡安國的以夏時冠周月,重點在于升華了春秋的主旨,若探尋孔子本意,那是誰也說不明白。所以后世爭執不休,但胡安國的春秋傳被元明兩朝奉為科舉必備寶典,跟左氏、公羊和谷梁并稱為春秋四傳,其學識和見解并非常人可及。丸子治學不算嚴謹,但就以夏時冠周月而言,并不贊同朱熹的觀點,而是同意胡安國的觀點。畢竟小說嘛,劇情只為裝逼服務,至于論點的對錯,達者且不必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