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庾氏啊,江東頂級門閥之首,大楚歷代皇帝都要看他們眼色行事的鐘鼎世族,卻在今日,眾目睽睽之下,家主被誅。
小黃門走到庾朓跟前,瞇著眼笑道:“令公,接旨吧!”
庾朓接過圣旨,老淚橫垂,小黃門收了笑容,尖細的嗓子喊道:“來呀,賜酒!”
兩名宦者端著酒送過來,庾朓閉目長嘆,道:“罷了,臣蒙安氏殊常之眷,外聞政事,內謀帷幄,經綸四方,參贊王業,赤誠之心,亮于天鑒。耿弇不以賊遺君父,臣亦何負于安氏?不過是徐佑弄權,禍成威逼,天下人自有耳目,豈豎子可誣……”
于忠厲聲道:“死到臨頭,還敢妖言惑眾!來人,給我灌酒!”
虎死不倒威,庾氏門閥百年盛名,加上旨意是讓庾朓自盡,宿衛軍里還真沒人敢動手硬灌,眾將互相看了看,低下頭無人吱聲。
于忠不是宿衛軍的主官,只是奉太尉之命來庾府辦差,他們倒也不怕不聽軍令,犯了軍法。
見左右畏懼,于忠獰笑著大步上前,捏開庾朓唇舌,將毒酒盡數傾瀉于口內,道:“事已至此,死則死矣,夫復何言!”
眾多庾氏子弟尚沒從圣旨的震懾里回過神來,呆呆的看著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幕,如何能夠自持,既哀慟又驚怒,無不目呲欲裂,轟然站起,猛撲向于忠和小黃門等人。
小黃門嚇得尖叫,連滾帶爬躲到于忠身后。于忠也激起了胡人的兇性,拔出長刀,狠狠捅進沖在最前的庾朓第四子庾馳的胸口,怒道:“保護天使,敢反抗者,殺無赦!”
宿衛軍這次不敢遲疑,刀槍齊出,立時倒地數人。后院聽到前院的聲響,那些本就不甘心束手就擒的庾氏部曲們心知有變,也紛紛起身反抗,可手無寸鐵,怎么可能是朝廷最精銳的宿衛軍的對手,頃刻之間,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等到太極殿里的諸位宰輔得到消息,急讓譚卓前來制止,整個庾府已經血流成河。
數百名嫡系或庶出的庾氏子弟被殺了三十七人,余者都被綁了雙手,跪伏于地。后院的部曲由于會武功,反抗劇烈,宿衛軍無法留手,被殺了五百多人,還有一些奴仆的傷亡。
“于將軍,你自去太極殿,向太尉請罪吧!”
于忠撩起袍擺,擦去長刀上的血跡,滿不在乎的道:“好,這里交給輔國將軍,我去見太尉。”他踏著地上的鮮血,邁過層疊的尸體,緩緩遠去,并不強壯的背影,在陽光的照射中,仿佛是從地府走出來的惡魔。
譚卓對于忠并無絲毫好感,背棄國家民族的人,太尉喜歡用,但他可以不喜歡。這會見此人闖了如此大禍,還無半點畏懼之心,已料定日后必會生亂,于是愈發的戒備。
不過,他是兵家出身,最善隱匿,從外面看不出任何的心思,彎腰扶起庾氏的一名白發老者,道:“公受驚了,快起來……”
于忠是震懾的刀,譚卓就是撫慰的水,剛柔并濟,恩威并施,是解決世間大多數問題的不二法門。
于忠回到太極殿,鐵甲上的斑斑血跡,時刻提醒著眾臣,他剛剛做了什么事,就像是無人敢惹的污染源,全都避開三尺,。
“于忠,你干的好事!”
徐佑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道:“讓你搜查庾府,得庾朓反跡,這是功。可你擅動刀兵,濫殺無辜,還有何話好講?”
“太尉容稟……”
于忠滿臉委屈,活生生的忠肝義膽,道:“我和庾氏無冤無仇,只因天使宣旨后,庾朓拒不自盡,他人畏懼庾朓的威勢,不敢動手,節下只能出此下策。不然,朝廷威嚴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