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冬天，但是街面兒上賣早飯的小販們還是一如既往地傳承著父輩們勤勞的品質，早早地就忙活開了。等兩人走到街上時，勉強只能在人群里大量一下哪個方向在冒著香噴噴的霧氣，仿佛在招徠過往的客人。
這些客人里還有兩個衣衫襤褸，身患殘疾的小家伙。“哥哥，第十家……”沈碩背上的小丫頭在他的后背向上滑了一道。因為被黑布蒙著眼，所以沈碩只能靠著顧小凝的指示走路，憑借著兩人彼此之間培養出來的默契，沈碩真的把顧小凝當成了自己的眼睛，一路上都沒撞到什么人。
感覺到自己的后背上指尖劃過的觸感，沈碩知道他們又到地方了，他緊了緊箍著顧小凝的臂彎，偏過頭想要輕聲囑咐兩句。沒想到顧小凝自己湊到了他的耳邊輕輕地說：“我知道，保持微笑嘛，沒人喜歡看一張哭喪的臉。”
說是這么說，可是讓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強打起笑容去向人乞討，沈碩突然發現小凝懂事了，而自己卻有些難過。
前面的九家，兩人總共只要來的一個小炊餅和兩只白面饅頭，沈碩都很小心地把它們夾在自己和小凝的身體中間。一來可以暖暖身子，二來別人也看不出來。
他看不到眼前這第十家的主人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就像知道試卷發下來了，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么樣的題目一樣，沈碩每一次都在經歷毫無預兆的忐忑。
顧小凝緊張的小手揪著沈碩漏風的衣衫，探著頭，向湯鍋后面正在擇菜的大嬸兒問了一句：“嬸兒，我和哥哥三天沒吃飯了，能不能給點吃的？”
那個大嬸兒原本也比較反感這些流浪兒童，每天就知道愁眉苦臉的，一手按著不知吃了多少東西的肚子，一手還伸出來向她要吃的。那手臟得她都不想把自己辛苦做好的包子放上去。
正好昨天家里那口子去了趟藥館，又開銷了不少，正上火呢。她聽到這幾乎成了標本一樣的開場白，擇菜了手稍微停頓了一下，不耐煩地在空氣里劃拉兩下，就像是在驅趕綠頭蒼蠅一樣，厭惡而又漫不經心。
可是她發現今天的蒼蠅有些頑固，一下居然沒有趕走，生氣地抬起頭。忽然她發現這個小女孩似乎和那些隨處可見的流浪兒有那么點不一樣。雖然身上的衣服一樣破爛，但是臉洗的很干凈，那雙白凈的手也合十在一起，沒有伸手討要，最醒目的還是那雙明亮有神的大眼睛，煞是惹人憐愛。
再看到背著小女孩兒的那個少年，一樣收拾得很素凈，面容也生得有些好看，棱角分明的樣子看著就很英俊，臉上同樣掛著溫暖的笑容。
那個大嬸的怒氣一下子煙消云散，不由自主地問道：“小妹妹，你為什么一直讓他背著啊？”
“他說我不能走路，但是他又看不到路在哪里，所以只好背著我了。”顧小凝很認真地說道。
這番說辭其實也是沈碩教的，因為沈碩不希望顧小凝小小年紀就學著撒謊，所以這每一句話都是事實。沈碩確實告訴顧小凝天冷了，地上凍腳，而他自己現在眼睛也被黑布蒙著，自然看不到路在哪里。但是這些意思連在一起又會讓人產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大嬸兒這個“聰明人”，一聽頓時就明白了。本就心善的她，臉上的憐意已經流露得明明白白了。她在圍兜上擦了擦自己滿是菜汁的雙手，一邊掀起正蒸著包子的蒸籠蓋頭，一邊說：“小姑娘，你喜歡吃肉包子還是菜包子？”
沈碩這才知道小凝跑到了一家包子鋪前面來，連忙說：“不用了嬸，有兩個白面饅頭就夠了。”
那嬸子聞言還呵斥了沈碩一頓：“兩個白面饅頭怎么夠？你這個做哥哥就算自己不吃飽難道還想餓著妹妹不成？不說了，肉包子和菜包子嬸都給你們拿兩個吧。”
“謝謝嬸嬸，嬸嬸人真好！”顧小凝聽說有肉包子吃的時候，眼睛都亮了，生怕沈碩再拒絕，連忙道謝，算是應承下了這份饋贈。沒辦法沈碩也只好跟著道謝，只是顧小凝明顯能感覺到沈碩心里的不高興。
兩人帶著四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再次匯入人群中。只是這次沈碩走得極快，顧小凝以為沈碩是在生她的氣，鼓著腮幫子說：“沈碩，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們以后每天都有肉包子吃不好嗎？”
沈碩突然愣了一下，一臉緊張的神情因為小凝的語氣中的不滿忽然放松了些。他能感覺到小凝是生氣了，但是說實話他還真不知道小丫頭為什么生氣。
不過對于顧小凝剛才的這句話，沈碩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她：“不行，你知道哥哥為什么一次出來要討夠三四天的糧食嗎？因為這只是權宜之計。小凝，你要記住，當你跪在地上久了就可能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哥哥不希望你一輩子站不起來知道嗎？”
“恩，阿凝知道了。阿凝也不希望沈碩一輩子站不起來。”
沈碩放下小丫頭，原本只是想轉身頂一下顧小凝的腦袋，夸她兩句。沒想到看到了幾個同樣穿著破爛但是看起來身強力壯的家伙遠遠地綴在自己的身后。沈碩一陣頭大：我勒個去~要不要這么倒霉？怕什么來什么……
正所謂財不露白，混了這么多年，沈碩怎么看不出那些家伙的意圖。這種大城市都有地盤劃分，一些平日里只能吃著冷硬得跟石頭似的饅頭的那些家伙長期囤聚在一塊兒，忽然看到有兩個陌生人入侵了他們的地盤，還討到了肉包子。這樣的一份誘惑是任何一個行乞之人都無法抵抗的。看到那些人眼中的貪婪，沈碩知道自己二人剛才已然成了眾矢之的。
“乞丐知道可以靠美女去要包子”，這和“老媽子知道可以通過美女去要銀子”，“有錢人知道通過美女去要面子”是一個道理，沈碩就怕這些家伙看上不止自己剛要來的那些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