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以為,章纓不會回來了。
自她消失不見那日,楚煥便覺得,自己是有些不識好歹的。他只是區區一介凡人,怎敢對上古的圣獸呼喝?他是沒有那個資格的。
只是相處得久了,章纓又從來不端圣獸的架子。
他便以為,他們是一樣的。
可是他們怎么會一樣呢?她術法強大、來去無蹤。而他,于她漫長的歲月里,渺小得如同一粒沙碩。
整整半年,楚煥終于說服自己接受了這個現實:他們之間,隔著千百個楚國的距離。
縱使他是如此的思念她。
是啊,他是思念著她的。半載光陰,楚煥終于將自己的心思看了個明白。縱使萬般克制,他卻果然還是對她生了情意。
這本是不該有的。
楚煥也曾為此慌亂無措,可終究還是與自己達成了和解。
他猜測著,章纓在凡間的使命還沒有完成,八成是不會回到她的方壺山中去的。縱使她惱了他,也或許正在某處瞇著眼靜靜看著他。
他想,他應當更努力一些,早日完成她對自己的期許。這是他答應她的。
他一日都不敢停歇。
果然,今日她便回來了。
…
靜默良久,楚煥開口問道:“多日不見,你去了哪里逍遙?”
他知道自己不該問這一句的,可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
章纓又臥回了軟榻上,擺了擺手,懶懶答道:“逍遙什么呀,我生了場病,在城外林子里睡了一覺。這不,今日剛醒。”
楚煥聞言皺起劍眉:“生病?怎么你也會生病?”他疑惑不解。
“因為我將那相府的二公子揍了一頓唄。”章纓理所當然道:“我將他打得可慘了。”語氣還有些炫耀。
“……”
楚煥心中明了。
許久,他開口說道:“做得好。”而后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往后若再有此事,交由我辦就好。”
章纓沒說話,她又睡著了。
章纓沒心沒肺。
可楚煥的心中,冰雪頃刻間消融。
他自嘲的笑了笑,原來她竟是從來沒有惱他。只是跑去林子里睡了一覺而已。
是他想多了。
傍晚,章纓醒來,楚煥仍在桌前忙著公務。
“果然是世間難得的賢良之才呀。”她感嘆道。
楚煥抬起頭,走到章纓面前,緩緩蹲下,與她平視。良久,他開口問道:“可有關礙?”
章纓怔愣片刻,隨即反應過來。擺了擺手答道:“自然無礙,揍了一個人而已,又沒有害他的性命,睡一覺便好了。”
“如此甚好。”楚煥點了點頭:“你似乎長高了些。”他伸手比了比章纓的頭。
“是嗎?”章纓奇怪道:“揍人就能長高嗎?要不我再去……”
“住口。”楚煥打斷道。
章纓撇了撇嘴:“有什么關礙,左不過是再睡一覺的事情。”說著,她還抬起手,輕輕捶了楚煥一拳,而后比量了一下自己的頭。似乎在驗證自己是否還能長高。
楚煥又不想理她了。
他回到自己的臥房之中,和衣而臥。
“睡一覺便好了。”他低聲重復著。
睡一覺就好了嗎?可你的一覺太長了。閉上眼便是足足一年時間。
你睡個百八十覺,再醒來,我已是一抔黃土、一座孤墳了。
他感慨道。
他從前孤身一人,只覺得歲月漫長、了無意趣。
可如今,他竟也因自己的壽命太短而平白添了幾分憂思來。
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