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煥坐起身來,靠著身后的軟枕道:“章纓,你的樣貌分毫未改,仍是與分別那日無異。”他笑了笑,語氣有些無奈:“而我,卻早已不復當初的少年模樣了。”
“是啊……凡人的蒼老總是很快的。”章纓茫然應道。
她早就知道,凡人的一生是極短暫的,只一轉眼,就已經垂垂老矣。
可不知為何,章纓有突然些心堵。似是有人在她的胸口塞了一團棉花,有著絲絲縷縷的窒息之感。
楚煥看出章纓神色凄然,復又說道:“你不必傷感,生老病死,再尋常不過了。”他自身側的軟枕下摸出一把鑰匙,伸手遞給她。
章纓木然接過,有些疑惑。
“你去瞧一瞧,那柜子。”楚煥指了指床尾處。章纓順著方向看過去,只見角落里立著個足有一人高的黃花梨木柜。
柜體上的雕刻的圖案精致非常,正是她作為天祿的樣子。
“你自己刻的嗎?”章纓問道。
楚煥沒有料到章纓會有此一問,面上有些窘迫:“是,宮中畫師筆下的你,不夠活潑。”他想了想,又補充道:“總多了些莊嚴肅穆、神圣之感,并不像你。”
“活了不知有幾千年了,有什么可活潑的呢?”章纓打趣著,走向木柜。
“在我眼里,你始終都是少女。”楚煥默然道。
章纓只以為楚煥是在調侃她不夠穩重,沒有接話。
她將木柜上的銅鎖打開,入目是許多精致的小盒。于是她又逐一看著,發現里面都是些不太常見的花花草草。
看起來有些眼熟,似乎是……她曾經在楚煥殿中啃了許多的那種。
“我想著,你素來不喜食凡人的菜肴。唯有那日殿中,旁人贈與我的藥草,你頗感興趣。”楚煥解釋道:“不知不覺,已攢了這么許多。”
章纓有些怔愣,她記得曾聽人說過,這些花草在人間很是珍貴。
楚煥見她未有言語,連忙又道:“這柜中藥草,我都一一嘗過,或苦或甜,皆寫在木盒之上,你盡管挑你中意的即可。”
章纓心中酸澀。輕輕關了柜門,回到楚煥床榻旁坐了下來。面上仍挑剔道:“你這么許多年,就攢了這些?”
看著眼前嗔怒的女子,楚煥有些手足無措。他又將手伸到床榻內側,拿出了一只小小布偶。
那布偶周身皆是縷著金絲的錦布,寶石鑲嵌的眼睛,墨玉雕作的翅膀,頭頂一只翡翠雕刻的單角。活靈活現,竟也是章纓的模樣。
楚煥將布偶遞到章纓手中,見章纓還是沒有言語,便回身至床榻內側又摸出了一只。
他捏著手中的布偶,似是擔憂章纓會怪他奢侈,又解釋道:“并不是我刻意叫人去做的。只是前些年,有一日出宮尋訪,見小攤上有一只絨布的你,就買了回來。”
他一只接著一只,不停的從榻上摸出,塞到章纓懷中,仍念叨著:“許是他們見我喜歡……咳,許是他們以為我尊敬圣獸。自那以后,逢年節生辰,所送賀禮,都是各式各樣的天祿。”
章纓懷中已經堆了許多只縮小版的自己,皆是材質珍貴、神態各異、大小不一。
她哭笑不得,復又問道:“沒有了?”
楚煥猶豫片刻,拿過身側的枕頭,將手探了進去,又掏出一個十分小巧的木雕天祿。
這只的神態與其他的不太相同,它擠眉弄眼,正搖著尾巴追蝴蝶。
“又是你雕的?”章纓看著那木雕的天祿。她懷中抱了這么許多,只有這一只,角上是戴了朵小花的,出自誰手,實在過于明顯。
“我并沒有因此荒廢朝政。”楚煥一臉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