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就被趕到工地,淤泥里滿是冰渣子,冷,餓,累,但就是當著人的面倒下去也引不起驚奇,更沒人憐憫。
“唉,老漢我是沒辦法了,兒子死了,只有個小孫孫,幫張大戶頂了徭役。小哥你怎么來干這個,是沒爹沒娘的吧,要不然怎么會任你這樣糟踐身子骨,看你骨架子沒長全咧。”一個老頭一邊嘮叨著一邊用油抹了他兩邊腫脹的肩膀、還借了個煮熟的雞蛋來回滾他的傷口,傷口嫩肉被燙得紅艷艷,一大片地方顏色發烏。
李春那哪里是呻吟,分明是慘嚎,汗水如洗一般流淌過少年精瘦結實的背脊。他怎么知道這種活不是正常人做的,倒是看到隊伍里有好些和他一樣短發的人,個個面目兇惡,然而那是囚犯。
難怪那個小白臉罵自己囚奴什么的,這讀了書的人就是不一樣,至少不會來做這種事。如果被小桃的爹看到自己和一群粗漢、囚徒一起徭役一定嚇死了,會讓我和小桃離得十萬八千里。李春趴在床板上昏昏沉沉想著。
他沒累死,只是脫了一層皮而已,這樣混賬的事他得到錢少得不是可憐,是可笑。他知道自己給騙了,不聲不響找過去,帶著一塊磚頭。他沒占到便宜,對方也夠嗆,殺敵三千,自損八百。
泥里還有殘冰,春雷沉悶的響起,不管怎樣春天又來到了人間,李春抬起頭看著柳枝上吐出米粒大的嫩綠色,春天來了。
帶著一身的傷回去找他的小姑娘,看到她烏黑的辮子、雪白的臉兒就覺得所有的苦都值得。他摸著懷里的梳子,大紅色和牡丹花和她真相稱,他的小姑娘越來越漂亮了。
“小桃你可算醒了,我都以為你要變成傻子了,趙家的傻兒子就是燒了幾天腦子燒壞了。”誰說個不停。柳桃眨眨酸澀的眼睛,看清嘰嘰喳喳的是馮嬌嬌。
馮嬌嬌雙手一拍,雙手三四個細細的金圈子丁零當啷響:“看看我、看看我,你不是真傻了吧,我是誰你認得嗎?”
“馮嬌嬌、你又長胖了”柳桃撐著想起來,忍不住哎喲一聲,高燒過后一身骨頭肌肉都酸痛無比。
“你沒傻啊”馮嬌嬌高興的道“要喝水嗎?”
柳桃一口氣喝了兩碗水才夠了,聽著馮嬌嬌不停的在問:“你怎么突然病了?你娘說是芳兒家辦白事你被沖撞了,唉,你也真是倒霉,喂,被沖撞是怎么樣一回事?你怕不怕?”
馮嬌嬌得不到好友的回應只得悻悻住了嘴。想起什么馮嬌嬌又壓低了聲音、帶著一點神秘、一點羨慕的說:“對了,你的新梳子呢,拿來我給看看。他之前問過我什么地方的梳子好,是桂子坊的呢。哇、小春哥為了討你喜歡可真舍得,我大哥說他差點沒死在河工上。”
馮嬌嬌知道李春的情況是因為她大哥馮金山奉老爹命令準備在州府開個鋪子,從冬天開始就一直住在州府,他看見了做河工的李春大吃一驚。說實話那個被李春打了一頓的家伙氣不過、準備去告官,舉報此地有一個流民,還是馮金山給連勸帶嚇順帶給了點錢擺平的。
柳仲生從鄉下回來后有一天馮有財找他喝酒,問他和李春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不肯讓他做女婿可也沒必要把人逼到這種樣子,他才多大呀。
馮嬌嬌巴拉巴拉說著,突然她被柳桃抱住,大驚失色之下聽見柳桃哽咽:“嬌嬌,我好難受,好難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