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爺誤會了。燕子島當初荒無人煙,如今繁榮至此白爺等幾位功不可沒,燕侯并不是那種奪人之財的人,白爺不如聽聽燕候怎么說。”盧溪月收攏折扇,輕輕敲擊著掌心,笑容雖淡但聲音越發輕柔了,他轉頭看向小間。
因為垂著細簾,光線不強,白琪又只注意著這只姓盧的狐貍,這下才發現原來這間房有隔斷的。他心里冷笑一聲,不外乎就是里面的人被自家罵做了猴子咯,早知道剛才要多罵幾句,兄弟們辛辛苦苦這些年打下來的根基,輕輕松松就被他摸了去,真是瘦田無人耕,肥田跑來爭。
白琪揭開布簾,里面小間并無特殊布置,不過是多一盆細葉蘭花、幾卷書而已。一個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端坐,面色看不出喜怒,平靜就坐在這男子邊上。他們之前就一簾之隔可白琪絲毫沒察覺,平靜素來沉得住氣,燕候一個帶兵之人也毫無動靜可見養氣之深。
“靜哥你還好吧?”白琪先撲到平靜身邊,摸著他的胳膊焦急的檢查著。平靜臉上是沒有傷,但有些積年老吏行刑有手法,叫人表面無恙皮肉之下肚腸受損,筋骨爛碎。白琪沉著個臉,若是他們膽敢傷害平靜,就等著吧。
平靜穿著一件藍色的細布長衫,溫和的對他笑笑按住他的手:“我很好,侯爺和盧大人這幾天對我都是以禮相待。阿琪——”他聲音里也充滿了糾結和一種被震驚的余韻。
白琪馬上就明白了平靜為什么有如此復雜的感受,因為自己看到這位大名鼎鼎的燕候之后也很震驚很糾結。李春你爹來找你了你知道嗎。
白琪和平靜面面相覷。這真是一個神轉折,他們倆個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還有這種認親的可能。
先前盧溪月所說燕侯愿意繼續維持燕子島原狀,還是交給平靜和白琪管理,用生不如用熟嘛哈哈哈。然后和南泉三獅堂白珍珠合作成立燕子島貨行,倆家各占一半股份,以貨行來繳稅。
而燕侯會讓東南道簽發四張通行證給燕子島貨行,允許燕子島貨行的船只在繳付過國稅之后能正大光明的和呂宋弗蘭基商人做交易。并且告訴白琪,燕侯真正的宏圖偉業欲把燕子島獻給天子,請求天子把燕子島開成允許弗蘭基商船來此交易的據點,經營成猶如呂宋那般。
若是成真,他們將會是燕子城第一批朝廷要員了。
無論怎么看都十分通情達理十分條件優厚,這光明的前景足夠讓任何有抱負有野心的好男兒熱血沸騰、投身其中。只不過盧溪月唯一料錯的是這幾個人不是什么熱血男兒,都是具有自己特色的無賴而已。所有這副光明地圖一點也沒燃起白琪或者平靜心里的火花。
白琪怎么也不相信世界上有這樣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活菩薩,他只更警惕了,對方一定在憋大招!直到他看見傳說中的燕侯才恍然大悟,一切有了答案。
極度相似的五官和身形說明了一切。
一個堂堂的侯爺怎么把兒子丟了,李春那個一窮二白的小子居然是侯爺之子,白琪雖然非常感興趣但是此時不是說這些狗血故事的時候,看燕侯的樣子也似乎不太樂意提這方面。何況人家也沒直言李春就是他家誰誰誰,人有相似不足為奇。
白琪勉強著自己把注意力轉到正經事上來,雖然眼光總忍不住往燕侯臉上瞟,我擦這也太像了,李春這小子就是照著給捏出來的吧·····
在發散性的思維中白琪一邊捕捉著燕侯開出的條件。給人做事也不是白拿錢白吃飯的,燕侯有三個要求,第一火器裝備之類要減少,畢竟民間護衛不能比軍隊準備還炫酷。第二李春不再留在島上。第三就是燕子島要增加燕侯遣派的一批親衛,不過人手具體調配安排可以由白琪全權負責。
第一第二合情合理,在白琪看來不過就是和燕侯合作而已,珍珠夫人是燕侯的代言人。有了朝廷撐腰以后就更名正言順了,對他們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只是第三并不是普通的人事調遣,燕子島自己的武裝人員燕侯額外寬宏允許他們不完全解散,但要重新篩選、打散編隊,并且要交出一部分人出來。
燕侯的意思是他已經擺出了這么大陣勢,朝廷不能師出無名。何況燕子島之前隊伍里確實也良莠不齊,要白琪交出部分火力比較猛的、跟朝廷交過手的比如張三這種好戰分子來作為“海寇流匪”、大家再放幾門空炮意思意思,于是一場保衛海疆、收回王土、打擊流寇的光輝保衛戰順利完成。
平靜也是卡在這一點上。他和白琪倆人對于利益分出去倒是毫無怨言,珍珠夫人也好燕侯本人也好都來分一杯羹他們并無意見,甚至認為這是很應該,畢竟到時也要借用人家的名牌和力量。但是要交出幾十個兄弟的人頭無論如何倆人不能答應。
盧溪月和燕云反而在這上頭不能理解。他們開始只擔心燕子島諸人不肯乖乖的交出飯碗來,畢竟海上利潤巨大,而世上就沒人嫌錢多,好好兒的分出一大半去一般人總是滿懷怨氣。
而燕子島上眾人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次出海不是刀口上混飯吃,抓幾個粗魯賊漢子填數又有何難!
實際前朝就有這種殺良為寇的行為,尤其在東南道近于傳統。流寇襲擊突然,行動迅速,又不戀戰,待到軍隊從衛所趕赴事發地點基本都是人家已經搶完了只剩個尾巴。于是干脆殺幾個受傷老百姓充作流寇報送上去,到后面干脆、得、什么寇不寇的,直接宰幾個平民。所以前朝覆滅,東南道匪患兵災是重要原因之一。
燕云雖然不算兒女情長,卻也不是這種喪心病狂之人。他和盧溪月商量之后還覺得自己很寬厚善良了,他們手里有一份燕子島基本要員的名單,核準身份后很有那么一些有案底的不安分份子,甚至還有幾個本就是受流配之刑的賊人被他們弄到了島上。這樣的人做炮灰完全合情合理啊,交十來個人出來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比如張三,南泉小港村漁民張阿大之第二子。張阿大連同其倆個兄長于十年前海上風浪葬身魚腹,船網皆失,同村張阿富帶走其小妹張阿花以抵償其父買船向自己借的白銀三兩,張阿富以張阿花代替自己女兒做祭海的龍女。張三于夜里翻墻進入張阿富家,用柴刀砍傷主家倉皇逃跑于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