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這是何意?”
“自是幕府看重于你!三好管領代上封來信,還笑話于我,有猛將卻不知用,屈忠臣而不奉公幕府。……話是如此說,可還是得一步步來。現在幕府一片混亂,貿然引你入朝,對你也不好。左右將有大戰,三郎你當勉勵,立地兩三功勞,守護之位,亦非是不可得。”
“守護役職臣下豈敢妄想,主公厚愛,臣下感激不盡。”
“感激本殿作甚?本殿處事,只認賞罰分明四個字。你有大功,豈能無賞?要感激,得去謝三好管領代,哈哈。”浦上宗景笑得聲音大了,不小心腿碰到桌案,哎呀叫了聲,倒吸一口涼氣,諸人忙上前。
浦上宗景擺手,道:“不用過來,沒事沒事,不小心碰到傷腿而已。”
浦上宗次道:“主公,可要叫大夫過來看看么?”
浦上宗景搖頭道:“看甚么看?我自家身體如何還能不清楚么。”
川端家長怒聲道:“黑田重隆那個膏藥販子,著實可惡!鐵炮的鉛彈上竟然也涂了毒,賊小之輩,忒不光明磊落。”
浦上宗景道:“鉛彈用毒,怎么能算是小人行徑?兩軍對壘本來就是無所不用其極,咱們備前軍中,不也同樣如此么?”嘆了口氣,道:“本殿當真是人未老,力先竭。古人常言三十而立,如今本殿已經快要到得四十知天命的年紀。如今仍舊一事無成,說起來當真愧當初與家臣們的盟誓。”
諸人跪倒在地,延原景能道:“主公何出此言?一點小挫,如今和泉守也領兵來援,但有我等齊心協力,必能擊退強敵。那時候還要麾從主公,進討四方叛賊,恢復村宗公時三國版圖。”
浦上宗景笑著連連點頭,振奮昂揚地一一看過諸人道:“身處高位,恰似如履薄冰。你們僅為家臣,尚還不知這個道理。起來吧,都起來吧。”孑然嘆氣,道:“昨夜問你等之志,說得都很好,本殿欣慰至極。”
宇喜多直家心中咯噔跳了一下,感覺到浦上宗景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轉開來,聽他接著道:“本殿之志,你們知道么?”
“主公之志,從未對我等臣下講過。臣下觀主公平日言行,略可猜得一二。”浦上宗次答道。
浦上宗景來了興趣,道:“你說說看。”
浦上宗次道:“主公之志,當在匡扶幕府,護佑棟梁,廓清宇內,止亂平爭,解救萬民出苦海,奉明主安治天下。”
浦上宗景開心大笑:“哈哈,說得好!好你個與五郎,平時不聲不響,把本殿琢磨得還挺透,好,好!”
大田原長時道:“主公心憂幕府,憐憫百姓,實在是我備前國人之福。”
浦上宗景嘆道:“海內洶洶,我備前國人想要幸免何其艱難?這也是為何本殿,一力孤行,要將尼子軍擋在吉備山中。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前半句話確實如此,但后面的可就未必,無非是找了個跟浦上政宗奪權的借口罷了,宇喜多直家心中一動,聽浦上宗景繼續說道:“人生五十年,恰如敦盛歌曲,如夢亦似幻。人為何有高下之分?在見識么?在功名么?在出身家訾多寡么?非也,才高非必有德;名門貴姓未見不鄙;萬貫家財,何如出個真之武士。”
“什么是真武士?難道是幕府大名承認的帶刀之輩么?志存高遠,方為武士。有了高遠的志向,又能為之堅持不懈。圣人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就是這個道理了。故此,人之高下,不在見識。不在功名,更不在家財出身,而是心中是否懷有大志,且能秉持忠信而行。這是本殿昨夜,為何突然問及你等志向的原因。”
他輕聲慢語,一番話娓娓道來,就如同長輩向晚輩講述人生閱歷也似,其中蘊含的道理,宇喜多直家偶爾有所想過,但放眼四海鼎沸,亂世紛爭。父子相殘,同室操戈,以下克上視如等閑,卻是再也不敢妄言忠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