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曲徑回廊之上,布滿了甲胄俱全的右衛士兵,隨著楊廣的到來,不斷以高喝“太子覲見”的方式提醒后宮女眷回避。
楊廣到了寢宮階前便止步不前,先讓內侍入內稟報。這也是楊廣的細心之處,他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自己越要小心謹慎,以免留下什么不好聽的流言蜚語。而一般情況下,父親的后宮嬪妃此時都在里面,所以他必須等這些人退走方才入內。
等了片刻功夫,內侍高官秋監楊安快步走了出來,上前給楊廣施禮道:“太子,圣人宣你覲見!”
“嗯!”楊廣這才踱步入內,邊走邊問道:“長秋監,圣人情況如何?”
楊安黯然的搖了搖頭,雙眼通紅的向楊廣說道:“圣人比昨日稍好,不過太醫署的醫匠說,圣人恐怕撐不過這一關了。”
他看了四周一眼,又低聲說道:“醫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些虎狼之藥,盡量把這時間往后拖延。至于拖到何時,誰的心里都沒有底,所以希望太子做好心時準備。”
“我明白的!”楊廣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步履沉重地向寢宮內走去。
他的父親年輕之時為北周奮勇作戰,在戰場中受了不少傷,當時對傷口的草草處理,都留下了巨大的隱患。到了大隋立國之后,又為這個新生的帝國操勞了二十多年。如今年紀大了,他那日益衰弱的體能根本無法抵御越加嚴重的頭疾,再加上舊傷患也集中爆發,所以他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時。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猛藥吊命,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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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宮之內,楊堅的嬪妃盡數退下,只有幾名內侍在內聽命,此時的楊堅靜靜的躺在床上,他與普通的風燭殘年老人無異,整個人枯瘦如骨、面如金紙,黃瘦的臉頰凹陷了下去,臉上并無多少血色。
“圣人,太子到了。”這時,楊安輕手輕腳的上前,以楊堅耳邊輕聲說道。
“哦!”楊堅緩緩的張開雙眼,便看到楊廣跪在榻前默默流淚,他伸出皮包骨頭、青筋隆起的手,輕輕撫摸著兒子的消瘦了不少的臉,慈愛的細聲細語:“只要是人,都難免一死,我要去見你阿娘了,你應該為我高興才是!”
一名身經百戰的將軍怕的不是死,反而是不死,怕自己不能馬革裹尸的在戰場上成就一世威名,而是無人問津的病死老死在家中。而楊堅,既當過縱橫沙場的大將軍、執宰天下的丞相,也當過統一天下的大帝,他的心態也是如此。
楊堅不怕死,但是他對大隋王朝不放心,在他執政的二十幾年之內,前半段是以統一天下、抵御突厥汗國為主,內部的一切矛盾,都必須拋在一邊;他為了實現統一天下、擊潰突厥汗國這兩大宏偉的戰略目標,在內部不得不妥協妥協再妥協、讓利讓利再讓利。然而當這兩大目標一一現實之后,那些迫使他妥協的勢力,已經借助他的妥協和讓利,蛻變成了一頭頭強大而兇殘的老虎,每一頭老虎,都擁有著顛覆江山的實力。
這些大老虎中的每一頭都涉及到帝國安危,如今這些本就兇殘的大老虎,又編織成了一張張巨大的利益網絡,便他本人也始終未能下手,因為他知道稍微不慎,便能使他一手開創的大隋江山一朝坍塌覆滅。如今大限將至,楊堅也只能很不放心的把這個表面繁華,實則岌岌可危的大隋江山交給自己兒子來打理了。
楊廣淚水撲簌簌落下,他輕輕的握住了父親的手,最后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