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一聽,真的是怒上心頭,什么謊報災情,這副“桑條無葉土生煙”的景象難道眼瞎看不見?還不是因嚴郢之前反對民屯的奏疏惹到了楊炎,才遭逢這樣的誣陷。
彈劾嚴郢的人,就是楊炎的黨羽侍御史張著,這位剛剛從湖南回來,據說平反了曹王皋的冤案,得到皇帝的嘉獎,如今氣焰正盛,回京就彈翻了京兆尹嚴郢。
高岳此刻不愿和郭鍛多糾纏,便去請示柳氏。
“高郎不必多禮,要用百貫錢的話,直接對我說就行。”柳氏當即就取出四枚馬蹄金交給女婿。
接過金子的郭鍛,這才獰笑著離去,并嘲諷高岳說:“高三啊高三,事先得和你說聲,涇州城戰事膠著,這筆錢可支不了多少時間,說不定下旬我就得來再收。不過我想高三你現在住這么大的宅第,跑是跑不掉的。不過呢,你若是和當路的年輕郎君交情好的話,去奉承奉承,到時候我郭鍛倒是能考慮手下留情。”
郭鍛離去后,高岳冷笑幾聲,“當路的年輕郎君?”
興道坊臨朱雀大街的酒亭,韜奮棚專用的聚會處,高岳、衛次公、劉德室聚首,連獨孤良器、鄭絪也來參加,原本熱熱鬧鬧的酒亭,此刻蕭索非常,自下面望去,煙柳當間一隊人,各個鮮衣怒馬,向著皇城方向走著,為首位老者,更是搖動馬鞭,志得意滿。
“嶺南節度使路嗣恭。”獨孤良器緩緩說到。
“如今他終于回朝,據說要授兵部尚書。”鄭絪接著說。
“代宗皇帝在時,路嗣恭平定嶺南哥舒晃叛亂,入廣州后大行株連,殺害無數南洋舶商,籍沒財產億萬據為己有,不交給朝廷,并賄賂元載自保。元載死后,代宗皇帝一度想誅殺他,是杭州刺史李泌勸說才作罷。現在他為什么能回朝為兵部尚書?”衛次公憤憤然,然后低聲說道,“還不是又暗中賄賂楊炎。”
“楊炎不會自己接受路嗣恭的賄賂。”高岳忽然說出這句話,幾位的眼神都轉向他,高岳不慌不忙地舉起酒杯飲盡,“可是他會讓妻兒接受,就像當初元載所做的事一樣,不愧是元載當初看中的接班人,連受賄的門路都毫無二致——哼哼,楊炎的兒子,駕部員外郎楊弘業,可不就是捕賊官郭鍛口中的‘當路郎君’嗎?”
這下衛次公怒氣、膽氣都上來了,“逸崧,要不要咱們再敲次登聞鼓?”
現在整個韜奮棚,包括獨孤良器、鄭絪在內的年輕人,都對楊炎的倒行逆施感到憤慨。
高岳緩緩舉手,“不必了,有些事不用我們自己做——讓圣主自己體會就行。”接著他又看看鄭絪,“可有些事也得我們親手去做,文明——現在有件事非你不可。”
鄭絪稍稍捧袂,表示并無問題。
接著高岳起身,走到朱色的勾欄和赤黃色的風簾前,背手望著大明宮的方向。
在那里,無數憤怒的民眾正圍堵在建福門前,為被誣陷拘禁于金吾仗院的京兆尹嚴郢鳴冤,火把印染了暮色。
“老百姓已經受不了,難道你楊炎就看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