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高岳和韋皋又暗中互相使個眼色,待到坐定后,還沒等酒菜聲樂,高岳就迫不及待地向朱泚建議說:
“依仆的愚見,先前隴州多年戰事,業已殘破,可先讓韋城武于汧陽城(即千陽)營田。汧陽西有隴山,東有汧山,與鳳翔、涇州良原皆有狹窄河谷相連,乃是枕山靠水、易守難攻的中樞,再加上可得水源灌溉,牧草豐美,是最適合不過的屯田之地。?”
“好!就依逸崧所說的辦。”朱泚坐在席位上,當即伸手,表示完全贊同,然后又笑起來,幾乎算是巴結韋皋與高岳了,“啊呀,先前神策招討行營經由鳳翔入蜀時,老夫還慨嘆逸崧這樣的人才未能入我幕府中來,可現在涇州城兵變后,老夫也算是因禍得福,同時得了城武與逸崧二位,不亞于臥龍鳳雛啊!”
“節下慎言,豈可自比漢昭烈帝?”韋皋當即批評道。
“哦,哈哈哈哈,失言失言。”朱泚急忙扶額笑著道歉。
接著高岳又建言:“那這原州行在和度支的錢財關系?”
原來,先前楊炎搞出的兩項制度:“稅米三分制”和“食出界糧”,高岳一直在揣摩研究,這兩項制度其實是唐朝而今軍事政治機器上兩個并列的部件:三分制下,稅賦分為上供(給中央)、留使(給節度使)和留州(給節度使下諸州),如此節度使用來養本鎮士兵、軍府的“軍資錢”,其實就是三分當中的“留使”部分;但節度使的鎮兵一旦出界(轄境)作戰,那就得中央的“度支”來出錢出糧。
不過在西北邊州的軍費又有特殊性,按開成(唐文宗年號,836—840年)年間王彥威所作的《供軍圖》所言,當時唐朝養了九十九萬軍隊,“自留州留使兵士衣賜之外,其余四十萬眾,仰給度支”。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說當時整個天下,我們稍微四舍五入下,算作一百萬軍隊,那么有六十萬是方鎮兵或州兵,這些軍隊大多分布在關東、東南、西南諸地區,其中方鎮兵由節度使用“留使”的錢糧養著,州兵由各州刺史用“留州”的錢糧養著,只有到出界作戰時才會動用到中央度支的錢。
那么剩下四十萬兵是哪里的?答案是西北邊軍、神策軍(直屬中央的機動軍事力量)、北衙六軍(老牌禁衛軍,處于半廢狀態)、金吾威遠(金吾軍、威遠營,皇城內的治安軍),還有每年秋天從各地抽來的防秋兵,加在一起四十萬,這部分士兵他們的衣服、口糧和加賜,都是度支統一撥給的。
其實高岳這次來涇州南的百里、靈臺和良原設“原州行在”,實施營田,名目上也是屬中央度支派遣來的,即“度支營田”。
那么現在可以把唐朝軍費的兩個部件給分割清楚,也能對王彥威《供軍圖》有個總結性認識,這也是高岳揣摩出來的結論:
以地區論,西北軍州共八道,即鳳翔、邠寧、涇原、靈鹽、振武、鄜坊、銀夏、河東,這些軍州里士兵因承擔最重的邊防任務,加上邊地因多年戰事而荒蕪,戶口銳減,根本很難像內地那樣征到賦稅,故而吃喝拉撒全歸中央管;而其他諸道,士兵則由節度使、刺史分別用“留使”、“留州”錢養。
以行動論的話更簡單,西北邊軍、神策軍呆在原地毫無疑問是吃度支的,而出征后要吃度支的三倍“出界糧”;而其他地區的方鎮兵和州兵,呆在原地就吃節度使、州的財政,出征后也一樣要吃度支的三倍“出界糧”。
所以對于朝廷度支司來說,一旦遇到內外戰事,那支出簡直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