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應了,可彩鸞阿師卻拒絕了,對不對?”
薛瑤英點點頭:
“那時我才發覺,我真的和那讀書人所說的一樣,愛的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所以我的舞就是取悅于人的,自后我便入了元相的府邸,得到元相的寵愛,父母兄弟都炙手可熱,那數年里我家所收取的賄賂堆積如山。”
“那彩鸞阿師呢?”
“她啊,她那時十五歲,拒絕了洪州刺史的邀請,嫁給了那讀書人。”
高岳默然,彩鸞的貪財,真的是種純真的貪財。
“那讀書人想要考中功名,可連切韻都買不起,我當時還嘲笑了彩鸞,說我可以借錢給她,可彩鸞拒絕了,說這沒什么,她可以抄切韻。
當時我覺得根本不可思議,可彩鸞卻做到了,她晚上抄寫切韻,白日就讓那讀書人去市集賣,每日得到的錢,給她夫君買紙筆買典籍,那段時間她再也沒有跳過舞。”
“那她的夫君及第了嗎?”
“及第了,可......可她那夫君就是那么呆的,不會為官,也沒有攀升的門徑,更不想來找我關節,數載宦海沉浮,最終也沒什么成就,位終于八品青衫下僚,郁郁當中就辭世了。”
這時高岳醒悟了什么,便問薛煉師說,那人在臨終前,可曾對彩鸞阿師有所請托。
薛瑤英苦笑了下,說也許有吧,反正此后彩鸞便來到京師,一直當經生謀錢,當然她本人也再沒來找過我,有什么心愿實在不得而知。
此刻薛煉師站起來,握著拂塵,也望著中庭的那株柿子樹,“我呢?元相傾覆后,宅第、富貴統統煙消云散,真的如夢一場,父母兄弟也都遭到懲罰,死的死,長流的長流,我和彩鸞一樣重新換回了羽衣,但我還是不甘心,先是想依仗小楊山人,后又依仗逸崧為資本——我的心還是未能洗滌改變,彩鸞的夫君說的沒錯啊!如今想想,真的是羞慚莫名。”
接著煉師便對高岳說:“唐安公主愛慕你是沒有罪的,那是她的心意;而逸崧你回絕她也是沒有罪的,那也是你的心意。錯的只是時辰不對,崔家第五小娘子才是那個稱呼你為‘崧卿’終生的人,而唐安因她是公主,注定與你錯過,又不能茍且,那樣的話確實害的是你們兩人,這即是她的命。
發乎情止乎禮,所以逸崧你做得對,像你的彩鸞阿師那般,無愧于心即可。”
這時高岳抬起眼來,不由得想起以前在龍花寺時,唐安拿起了弓箭對著自己,而云韶撲上來護住自己的情景。
也許什么都在那一刻注定了吧?
唐安對自己,由厭惡,到怨恨,到好奇,到和解,再到一時轟轟烈烈的盲目愛慕,最終在退潮后,只能走向理性的疏離。
而云韶對自己,永遠是那個在自己寒末時送來花果青囊,和自己前后行走在龍華尼寺雪地上,鼻尖微微凍得紅的女孩,平平淡淡相伴終生的人,是云韶,是阿霓。
數日后,當高岳波瀾不驚地離開奉天城時,延光公主氣急敗壞地來到了城中女冠處,薛瑤英就閉目盤膝坐在門廊下的榻上。
“唐安可在內里?”
薛瑤英也不答話,只是微微點頭。
延光公主邁入到后院,見到唐安背手提著尺八,饒有興致地看著墻角的臘梅。
墻角處,還有個小小的垛標,旁靠著箭囊和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