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元代陶宗儀的說法,他在隱居松江時,曾見識過當地的棉織行業,“松江府東去五十余里許,曰烏泥涇,其地土田瘠薄”,所以百姓只能謀求“樹業”,也就是種棉花紡棉布來交賦稅生活,但最早并沒有趕車和椎弓,百姓們只能用手在棉桃里剝出棉籽,然后用一種竹子做的“竹弧”來彈棉花,可以說“厥功甚艱”,后來據陶宗儀所說,是個叫黃道婆的婦人,從崖州來到這里,教給百姓們棉花的“捍、彈、紡、織”四步之器具,并還教給他們“錯紗、配色、綜線、擘花”技術,也就是所謂的提花、染色的竅門,然后棉紡業才在松江府興盛起來,延續元明清三個朝代。
現在于高兵郎的努力下,便不用再等黃道婆,棉紡業的四步基本程序以完備,至于提花印染,暫時不用考慮,因素色棉布便足以使用。
“以此物為布帛,最為御寒,且成本遠比絲帛要低廉,行銷給軍卒、人戶,最為合宜。”高岳的言下之意是,一旦棉紡衣衫等到全國性的推廣,對整個國家民眾的意義非凡,人們可以得到比絲和麻更為物美價廉的織物,會形成足以變革社會的“庶民消費浪潮”。
其中一兩位對經濟比較敏感的軍府娘子,已看到了棉花種植的光輝前景,身為持家人的她們已經開始謀算:
洋州和利州不適合這種草棉的種植,興元府又沒什么閑田,但鳳州和興州地界卻能種,非但如此,那里還是地廣人稀的局面,馬上掏錢去那里大量購置閑田,混種麥和棉,然后雇傭百姓織造為布匹,便能隨著興元府的千斛船,將其銷往他處,所得利潤絕對可觀得很!
這會兒她們竊竊私語,對方才的想法計劃有所補正,最大的擔心不是沒地和沒錢,而是沒人。
種棉和紡棉,需要的是人力。
興元府缺的就是人力。
或者說,我唐現在缺的也就是這個,安史之亂后國家戶口喪失過半,由亂前的六千萬上下,至現在兩三千萬,而朝廷直接掌握的,又要縮水一半,恨不得種田當兵的人都不夠。
高兵郎在接手興元府后,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也是殫精竭慮的,他先把全府下三等的貧戶都集中起來,半利誘半逼迫他們做工,可這批人手都集中在船場、騾坊或鐵官甲作當中。
“你們不用擔心。”這時當云韶和竟兒欣喜地上前,摸著各色棉紡器具時,云和搖動紈扇,對幾位軍府娘子說,“聽說先前西蕃侵秩時,西北諸多黨項蕃落蜂起投敵,圣主在紫宸殿震怒非常,姊夫征討有功,略定西北,所以你們看最近興元府里是不是多了許多當力夫的黨項奴?”
這幾位軍府娘子點頭——高岳抓回來的近兩千黨項人,就交了三百人給朝廷意思意思,剩下的全都毫不客氣押送回興元府,為“黨項奴”,四百人分給明懷義的蕃騎們為奴,“酬賽”成風的興元城傍們沒有任何芥蒂地接受下來(這時黨項根本沒有統一的民族意識,高岳估計也不會讓其產生了),其余的全都送入軍府各坊為奴。
“馬上,若圣主讓姊夫再去征討黨項蕃落,帶回興元的黨項奴豈止萬人?那樣種植棉田也好,紡織棉布也好,都不愁沒有人手了。”云和這小妮子,臉上沒任何悲天憫人的表情,就公然說出這話來。
“這霂娘的心腸夠硬啊,看來倒是可以真的在事業上輔弼我。”高岳背著手,有點詫異,也有點欣賞地看著云和,如此想到。
因為雖然事前沒有與云和商議過,但高岳在心中,其實也已形成了對西北黨項蕃落的龐大血腥進剿計劃,一種混合著朝廷鎮壓和同族酬賽的計劃,或者說得更直白點,一種“掠奴”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