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中渭橋時,班宏躺在車中,已口不能言,高岳握住他的手,他臉頰深凹,臉色發赤,歪歪斜斜地用筆,艱難地于一方紙上寫了行字,交給高岳手中。
“復按徐粲案,廢裴延齡、張滂。”這便是班宏所寫的內容。
看來班宏是想要借著平反此案,徹底回復自己的政治信譽,哪怕他的生命已如風前殘燭。
班宏注定看不到這一天,返京后第三天,他就在宅第當中病故,皇帝立即下令停朝追封,贈尚書右仆射,謚號為“敬”。
三日后,皇帝于紫宸便殿里單獨和高岳問對。
四面沒有任何一人在場,連陸贄都不在。
可以說這是皇帝和高岳兩人,是在竇參死后,對國家未來政策走向的一場極其重要的交談。
可交談雖重要,但并不推心置腹,而是處處充滿著你來我往的過招。
原本皇帝是要當面“強迫”高岳接受門下侍郎平章事的任命的,可高岳卻率先將班宏遺留下來的紙箋交給皇帝。
“高三,只要卿答應下來,朕即刻誅裴延齡,長流張滂,為徐粲平反。”
誰想高岳半晌后,明確對皇帝說:“竇參已死,如再追索裴、張的罪過,牽涉太廣,竊認為全無必要,可讓裴繼掌度支司,張滂掌鹽鐵司,蘇弁掌戶部司,三司分立,方便陛下了解國庫虛實。”
皇帝輕咳數聲,不讓臉上露出表情來,可實際他對高岳的回答很滿意。
只要有宰相掌國庫,不管是楊炎、李泌還是竇參,都對朕的內庫是指手畫腳,國庫和內庫之爭不曾停歇,現在裴延齡在出首竇參后,已完全阿附于朕,真是方便使用的時候,朕其實完全不希望再找個處處和朕作對的來替代。
反正現在班宏也去世,皇帝也不怕因此得罪個死人。
“竇參雖罪有應得,可接下來的局面卻很棘手,卿試為朕謀之——關東方鎮最近明顯互相密切接觸,似乎是準備為竇參討說法,卿雖為晁錯,可朕絕不為漢景帝。”皇帝的意思是,竇參畢竟是劉玄佐、李納、吳少誠、田緒這幫人的代理,如這群方鎮借著竇參“冤死”的借口,蜂起要來“清君側”,那么國家危難時,朕也不會出賣高三你的。
可高岳曉得,這不過是皇帝對自己的試探。
“竇參身死,可罪狀尚未公布天下,如罪狀頒布得好,關東方鎮便缺乏起兵的借口了。”
“哦,那朕定竇參謀逆罪,可否?”
“不可。”
“竇參在家宅里供奉蒲草邪神,號曰五兄,日夜祈禱,以此定死罪,可否?”
“也不可。”
“竇參指使二位族子大肆收取賄賂,并交接重鎮節帥,如此可否?”
“也不可。”
“那依卿所見?”
“竇參的罪名,就是私通西蕃。”
“可,可竇參實無通藩的罪過,如何叫天下信服呢?”皇帝很是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