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桿山至瓦浪間,奉化、奉誠、振武三軍連騎十多里,高岳派遣來的傳令司虞侯李憲,自魚河堡疾馳而來,叩拜在杜黃裳的馬前,稱奉汲公的命令,特邀杜門郎簡拔精騎,涉帝源川,入統萬城北側的黑水川,汲公在彼處策應。
李憲的用語很巧妙,對杜用了“邀”這個字眼。
杜黃裳先是吃驚——這高岳身為前線的最高指揮官,居然親自領騎兵迂回包夾,真的是匪夷所思,但很快他又大笑起來,心中想到當初在菊水阻截擒拿叛賊李希烈時,他就曉得高岳是個想到就做到的人,他之所以親自督戰,那黑水應該就是奪取整個統萬城的關鍵處。
于是杜黃裳很快就傳令:本人和李工尚(河東節度使李自良官拜檢校工部尚書)督率步軍、輜重糧秣往銀州魚河堡方向前進,而張光晟將軍領三千振武騎兵一路,目標直指駱駝堰,沿路清掃叛羌蕃落;渾侍中領奉化、奉誠共四千騎兵,目標直指沃野泊,準備和高汲公的兵馬會師。
張光晟、渾瑊,一個先前就在代北、振武久歷沙場,一個先前隨郭子儀的朔方軍轉戰各地,對當地的地理環境可謂熟悉,對騎兵長途奔襲更是拿手。很快,他倆領著浩浩蕩蕩的騎兵,宛若兩道巨大的鐵鉗,開始往契吳山以東的廣袤沙漠、草野和湖泊迅速伸展。
就在張和渾兩位大將自東而西奔襲時,高岳的騎兵們正由南而北,于統萬城的東側活動著。
六營騎兵飛揚著戰旗于前,數千熟羌義從騎馬于后,其中高岳本人,也騎乘著日行千里的南詔神駒“大厘雪”,伴隨著萬千兒郎、城傍們一起沿帝源川的西岸馳騁著。
戰前,皇帝曾關切地問他,南詔和我唐隨后就會在洱海的點蒼山正式會盟,先前異牟尋的弟弟湊羅棟已入朝交納信物,并送給朕一匹絕好寶馬,卿此次征剿黨項,多在白于山北大野大澤當中行動,少不得要策馬奔騰,不妨朕便將這匹寶馬賜予卿。
高岳熱淚盈眶,說陛下錯愛,可陛下的坐騎乃是載過圣人的,豈容俗人軀體再加沾染?臣怎敢僭越,領受陛下美意即可。
整條帝源川,在高岳飛動的衣袂間往后急退著,呼嘯的風中,高岳看到這條河川十分奇特,兩岸極度陡峭,宛若懸崖,是條隔絕東西的塹壕。
而塹壕往西看,都是荒野。
不,“荒野”這個詞匯來形容不是特別確切,準確來說,朔方或者說河套地區只是個“準沙漠”,它也有山卻不多,有七個比較大的湖泊,其中五個是鹽湖,兩個是淡水湖,內腹有極為寬廣的沙漠,但也有極為豐美的水草地,再加上河套至白于山間地帶有四個角落,都堪稱極為富庶的農耕地區,絕對的“金角銀邊”:西南角的靈武,西北角的豐州天德軍,東北角的勝州,還有東角的米脂到富原地區,都以土地肥沃著稱,再加上此地盛產良馬、青白鹽,所以“黃河百害,惟富一套”的說法不是沒有道理的。
現在就要清掃這里的黨項,用黨項為內陸的工坊提供人力,同時也用戍卒和移民前來充實這里,鞏固華夏北疆的防線。
整支騎兵的行動可以用神速和高效來形容,因高岳事前就讓三衙刊印了賈耽所著的《四夷七道兵志圖》數十冊,頒發給各統軍大將們,并且要求熟記,內里關于朔方的各條要道、里程和關隘要地記錄十分詳盡,絕無迷路可能。
三日后,高岳便飲馬黑水川,他向西望去,即是巍峨雄偉的契吳山,當年赫連勃勃曾北游至此,發出慨嘆說,“美哉斯阜,臨廣澤而帶清流,吾行地多矣,未有若斯之美”,這時赫連勃勃才下定決心,在這座山的南面筑一雄偉的城市,即后來的統萬城,故而此城的地理態勢即是“背名山(北面是契吳山)而面洪流(南面靠無定河),左河津而右重塞(無定河也繞過統萬城的東面,故而有此左右之說,古代地圖請反著看)”。